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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邳城外,死寂被喧嚣撕裂。

夏侯渊遵照军师郭嘉的密令,将麾下数万兵马分作三班,昼夜不息地在城外擂鼓呐喊,火把连成的长龙从东门一直蜿蜒到西门,仿佛下一刻就要发动毁天灭地的总攻。

然而,除了震耳欲聋的声浪和冲天而起的烟尘,曹军的箭矢一发未射,云梯一架未搭。

这种只打雷不下雨的攻势,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了城中每一个人的喉咙。

守军们被折磨得眼眶深陷,精神濒临崩溃,日夜轮换的警戒让他们疲惫不堪,而那迟迟不来的决战,更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弥漫在城中的压抑感几乎凝成了实质。

城内的压抑,却在另一处温柔乡里被巧妙地稀释、点燃。

红云楼,下邳城最负盛名的销金窟,此刻正上演着一出精心编排的好戏。

一名出手阔绰的富商为争夺头牌“红袖”,与吕布麾下将领宋进的亲兵起了冲突。

眼看就要刀剑相向,那富商却不怒反笑,竟主动拿出两锭沉甸甸的金子,一锭递给老鸨,为宋进将军的酒水买单,另一锭则塞给那名亲兵,权当赔罪。

这名自称李志的富商,正是曹营派来的顶尖密谍。

他这一手以退为进,非但没丢了面子,反而显得气度不凡。

宋进闻讯而来,本是满脸煞气,见状也不由得一愣,对这位“李志”老板顿时生出几分好奇与好感。

李志顺势将宋进请入最雅致的包厢,美酒如流水般送上,价值千金的奇珍异宝更是随手赠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李志唉声叹气,诉说着战乱之下生意难做的苦楚,言语间却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宋进的“怀才不遇”。

他盛赞其勇武,感慨他追随吕布多年,功劳赫赫,地位却始终不及那些后来者。

这番话如同一根精准的毒针,瞬间刺中了宋进心中最隐秘的痛处。

宋进虽是早期追随他的心腹,但随着张辽、高顺等人声名鹊起,他们早已被边缘化。

平日里积攒的怨气,在酒精与陈志的言语煽动下,如同被投入火星的干柴,迅速燃烧起来。

他开始大吐苦水,从分赏不公骂到排兵布阵的偏袒,醉眼朦胧中,已将陈志引为知己。

酒香与女人的脂粉香里,一股名为“背叛”的毒素正悄然发酵,散发出令人迷醉的腥甜。

酩酊大醉的宋进,摇摇晃晃地返回营地,迎面撞上的,却是高顺那张冷如冰霜的脸。

高顺治军严苛,最恨战时酗酒,见宋进醉得不省人事,当即大怒,不顾他们求情,下令将其拖出去打了二十军棍。

冰冷的棍棒重重落在背上,皮开肉绽的痛楚瞬间驱散了所有酒意,却也彻底击碎了他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忠诚。

旧恨未消,又添新辱!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受此重罚,颜面尽失,那根名为“忠义”的弦,在裂冰般的脆响中应声绷断。

是夜,月黑风高。

宋进的营帐内,宋进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坐立无言。

空气中弥漫着药膏和血腥味,更有一股压抑不住的恨意。

“高顺欺人太甚!”宋进咬牙切齿,声音因疼痛而嘶哑,“我为温侯出生入死,不过是喝了几杯酒,竟落得如此下场!”

宋进的眼神在昏暗的烛火下变幻不定,良久,他抬起头。

他的眼中的不甘、恐惧,以及一丝终于找到出口的解脱。

他像是被困在牢笼中许久的野兽,终于在厚重的墙壁上,发现了一条通往自由的暗道。

与此同时,化名陈志的密谍已经悄然出现在城中另一处府邸——下邳陈氏的宗祠之内。

这里灯火通明,却又戒备森严,祠堂内,下邳城中所有叫得上名号的世家大族之主,尽皆在座。

陈珪、陈登父子作为东道主,坐在首位,神情肃穆。

陈志褪去了商人的伪装,气质陡然一变,凌厉而沉稳。

他带来的,是曹操亲笔所书的许诺:只要献城,各家不但可保全家业,更能获得朝廷的封赏,子弟亦可入仕为官。

这对于早已受够了吕布盘剥与轻视的世家大族而言,无异于天降甘霖。

吕布是虎狼,是外来者,他重农轻士,说什么以百姓为基,从不尊重这些盘踞地方数百年的士族根基。

而曹操,代表的是汉室朝廷,是更稳定的秩序与更长远的利益。

烛火摇曳,映着一张张或贪婪、或决绝、或犹疑的脸。

推杯换盏之间,利益的交换无声进行。

最终,在陈珪深沉的目光扫视下,所有人缓缓举杯,以茶代酒,遥遥向着北方一敬。

这场席卷全城的背叛,已然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

屋外,风雨欲来,电闪雷鸣。

密谈结束,陈志正欲告辞,陈氏家主陈珪却忽然开口,声音在雷声的间隙中显得格外清晰:

“万事俱备,只欠一个时机。我等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由头,一个能让吕布及其党羽放下所有戒心的时机。”

他的目光望向窗外沉沉的夜幕,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

“老夫近日偶感身体康健,精神焕发,正欲举办一场宴席,遍邀全城文武,共襄盛举。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