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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份突如其来的、几乎将胸膛撑裂的幸福感,终究未能长久地停驻。

它像是一颗流星,划破了吕布心头长久以来的阴霾,却又迅速消逝在更为深沉的夜幕之中。

当亲卫队长沉重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时,那短暂的温存便被彻底击碎,取而代之的是身为一方霸主的沉重现实。

“主公,张将军、高将军协同诸校尉已在议事厅等候多时,他们联名上书,请主公即刻发兵,攻取幽州!”

亲卫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吕布的心上。

他刚刚平复的心绪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烦躁,一种熟悉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烦躁感再次攫住了他。

他猛地转身,身上的铁甲叶片随着动作发出一阵沉闷而压抑的撞击声,在空旷的厅堂里回响。

又是请战!

自从占据辽东,将公孙瓒的势力彻底清除之后,这样的声音就从未停歇过。

麾下的将军们,无论是跟随他多年的旧部,还是新近归降的辽东勇士,一个个都像是嗅到血腥味的狼群,目光灼灼地盯着南边的幽州,盯着袁绍那片富饶的土地。

吕布何尝不想?

他做梦都想。

幽州,那是他北上霸业的第一块,也是最重要的一块拼图。

可不知为何,他的心中总有一丝挥之不去的迷茫与不安。

袁绍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其实力远非公孙瓒可比。

辽东初定,人心未稳,现在就倾巢而出,真的就是最好的时机吗?

他烦躁地在厅中来回踱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剑的剑柄,那冰冷的触感也无法让他焦灼的内心冷却分毫。

将士们的渴望他懂,那种建功立业的急切他也曾有过。

但他现在是主公,是这片土地上所有人的主宰,他不能仅凭一腔热血行事。

一个错误的决定,就可能葬送眼前这来之不易的一切。

“士元……士元在哪?”吕布猛地停下脚步,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眼中闪烁着急切的光芒,“来人!速召庞士元前来议事!快!”

这份焦躁的背后,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那个丑陋谋士近乎本能的信任与依赖。

没过多久,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厅堂门口。

庞统一袭灰布长衫,面容依旧丑陋奇特,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能洞穿世间一切迷雾。

他走得不快,每一步都踏得极为沉稳,与吕布外露的焦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主公深夜急召,可是为诸将请战之事烦忧?”庞统未及行礼,便一语道破了吕布的心事。

“士元,你来了便好!”吕布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大步上前,一把拉住庞统的手臂,将他引至悬挂的巨大堪舆图前,“你看看!将士们都说,袁绍兵败于官渡,主力南调,幽州空虚,正是我军一举夺下的天赐良机!他们……都快把我的门槛踏破了!”

吕布的手指重重地戳在地图上“幽州”两个字上,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庞统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指落在地图上,却并未停留,而是平静地抬起头,直视着吕布那双燃烧着火焰与迷茫的眼睛。

他没有立刻附和,也没有直接反驳,只是不疾不徐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如同一股清泉,缓缓注入吕布沸腾的心湖。

“主公,将士们忠勇可嘉,战心可用,此乃我军之幸。然,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他顿了顿,语气恭敬却异常坚定:“统以为,此时,绝非出兵幽州的上策之时。”

“为何?!”吕布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难道真要等袁绍缓过气来,调集重兵布防,我们再用数倍的代价去啃这块硬骨头吗?”

“主公息怒。”庞统微微躬身,神色依旧从容,“请听统为君一言。其一,辽东虽定,然民心初附,去岁战乱导致田地荒芜者甚多。若不抓紧春耕,行屯田之策,待大军出征,粮草何以为继?无粮之师,纵有项羽之勇,亦难持久。”

“其二,我军新得辽东兵马,虽数量可观,但新旧混杂,操练未熟,军心未齐。贸然与袁军精锐野战,胜负实难预料。兵贵精不贵多,当务之急,是整编兵马,加紧操练,锻造出一支如臂使指的无敌雄师。”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庞统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主公欲取幽州,志在天下。然袁绍坐拥冀、青、并三州,根基深厚,即便官渡小挫,亦非我军一战可下。一旦战事陷入僵持,曹操会坐视主公在北方壮大吗?届时若他挥师北上,我军腹背受敌,辽东亦将危矣!”

一番话,如同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熄了吕布心头的那股燥火。

他脸上的焦躁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凝重的沉思。

庞统所言,句句在理,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他身为一方之主的软肋上。

是啊,他只看到了眼前的肥肉,却忽略了身后潜藏的饿狼,更忘记了自己立足未稳的根基。

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但眼中的雄心之火并未熄灭,反而因为理智的回归而燃烧得更加纯粹。

他看着庞同,沉声问道:“依士元之见,我们便只能在此坐观时变,无所作为?”

庞统笑了,那张丑脸上绽开的笑容并不好看,却充满了自信与智慧的光芒。

“主公误会了。统言不出兵,非是无所作为。恰恰相反,我们要做的,比直接出兵要多得多。”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轻轻点在幽州与辽东的交界处,“正面强攻,乃是下策。主公之志既在幽州,何不另辟蹊径?”

“哦?”吕布的兴趣被彻底勾了起来,身体前倾,凑近地图,“计将安出?”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庞统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主公可在辽东大兴土木,广积粮草,整练兵马,摆出一副固守内政、暂无南顾之意的姿态,以麻痹袁家。与此同时,暗中派遣一支精锐小队,由最可靠的将领率领,潜入幽州境内。”

“潜入幽州?”吕布眼中精光一闪。

“正是!”庞统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滑动,仿佛在勾勒一条无形的战线,“这支队伍,不为攻城略地,只为三件事。

一,详查袁军在幽州的兵力部署、粮草囤积、关隘虚实。

二,绘制详尽地图,为日后大军入境扫清障碍。

三,也是最关键的一步,”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灼灼地看着吕布,“袁尚为人,外宽内忌,多疑善变。其麾下必有不得志或心怀怨怼之重臣。我等便可暗中接触,晓以利害,许以重诺,行策反之事!待到时机成熟,只需我军兵临城下,彼辈于内响应,则幽州可传檄而定!”

计谋层层递进,一环扣一环,不仅解决了吕布眼前的困境,更为他描绘出了一条更为高效、更为稳妥的夺取之路。

吕布只觉得浑身的热血再次被点燃,但这一次,不再是冲动的燥热,而是混杂着阴谋与算计的、冰冷的火焰!

他仿佛已经看到,陷阵营的勇士如鬼魅般渗透进幽州的每一个角落,袁绍麾下那些貌合神离的臣子,在暗中向他递上了一封封效忠的密信。

“好!好一个暗度陈仓!”吕布重重一拍手掌,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此事,非高顺不能担此重任!”

庞统含笑点头,却并未就此打住。

他的目光从北方的幽州,缓缓移向了中原,移向了那片更为广阔的天地。

“主公,取幽州,不过是霸业之始。请恕统直言,主公真正的机会,不在北,而在南。”

“南?”吕布一怔。

“正是。”庞统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庄重,仿佛在推演着整个天下的风云变幻。

“曹操此人,雄才大略,挟天子以令诸侯,一统北方之心昭然若揭。如今他虽在官渡与袁绍相持,但依统观之,袁绍外强中干,败亡只在旦夕之间。一旦曹操尽得河北之地,其势必不可挡。届时,他会做什么?”

不等吕布回答,庞统便自问自答,语气斩钉截铁:“他必尽起大军南下,一举扫平荆州刘表与江东孙权,以成一统之业!”

“而那,”庞统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无穷的煽动力,“当曹操的主力尽陷于南方水网泥潭之中,与江东周郎、荆襄名士斗智斗勇之际,中原空虚,天下目光尽聚于赤壁、长江之上时……便是我主吕布,龙出浅滩,虎啸山林,席卷天下的大好时机!”

他的手在地图上划过一道惊心动魄的弧线,从辽东出发,一路向西,扫过幽州、并州,再折向关中,直指雍、凉!

“届时,主公以雷霆之势,先取幽州,再下并州,而后挥师西进,尽收雍、凉之地!北方五州尽归主公掌握!待到那时,主公坐拥天下最精锐的骑兵,背靠北方广袤疆土,进可逐鹿中原,退可固守关陇。天下大势,便尽在主公一掌之中了!”

风云在言语间翻涌,霸业于地图上成型。

吕布的呼吸变得无比沉重粗壮,他死死地盯着那片被庞统手指划过的疆域,双目赤红。

一幅波澜壮阔的画卷在他脑海中轰然展开:无数的铁骑洪流从辽东奔涌而出,方天画戟所指,城池纷纷陷落;

他不再是那个颠沛流离、寄人篱下的丧家之犬,而是高坐于龙椅之上,俯瞰着北方五州臣服于脚下的无上霸主!

这个梦想,从未如此清晰,从未如此触手可及!

“士元!”吕布猛地抓住庞统的双肩,因为极度的激动,双臂都在微微颤抖,“吾得君,如高祖得子房,如光武得邓禹!何愁霸业不成!何愁霸业不成啊!”

面对吕布近乎失态的盛赞,庞统深深地躬下身子,谦逊地回应:“主公谬赞,此皆统之本分。能遇主公这般雄主,方能不负胸中所学。”

他抬起头,迎上吕布那双真诚而炽热的眼睛。

在这一刻,庞统的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

他“凤雏”之名在外,却因相貌丑陋而备受冷遇,空有一身经天纬地之才,却无处施展。

而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个被世人称为“三姓家奴”的枭雄,却对他报以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倚重。

士为知己者死。

智者之志,与枭雄之野心,在这一刻,于这小小的厅堂之内,完美地契合在了一起。

就在吕布雄心万丈,准备与庞统商议潜入计划的细节之时,一名风尘仆仆的斥候被紧急带到了厅外,声音嘶哑而急促地高喊:

“报——!主公!南线八百里加急军情!”

吕布与庞统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讲!”

“禀主公!刚刚探得确报,官渡前线,曹军……曹军于日前遭遇大败,损兵折将,如今已全面收缩兵力,退守营寨,闭门不出!”

此言一出,吕布先是一愣,随即放声大笑:“哈哈哈哈!曹孟德也有今天!真是天助我也!”

然而,站在他身旁的庞统却没有笑。

他那双明亮的眼睛微微眯起,遥遥望向南方,仿佛要穿透无尽的夜色,看到那座退守的营寨。

他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轻轻一蹙,低声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大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