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凛冽,吹拂着一艘艨艟巨舰的玄黑旗帜,旗上斗大的“孙”字在阴沉的天色下猎猎作响。
甲板之上,孙策身披精甲,凭栏远眺,江水滔滔,一如他此刻胸中翻涌的野心。
他俊朗的面容上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冷酷,嘴角那抹看似恭顺的微笑,早已在转身面向周瑜时化为冰冷的锋芒。
“公瑾,袁术那老匹夫,真当我是他帐下一走狗了。”
孙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戾气,“区区三千兵马,就想让我为他攻伐徐州,他这是要借吕布之手,削我羽翼,断我根基!”
周瑜一袭白衣,风姿卓然,他轻轻摇着羽扇,目光沉静如水,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伯符,稍安勿躁。袁术称帝之心不死,我等正可利用此点。他要我们北上,我们便摆出北上的架势。兵马虽已到手,可终究还是要换回传国玉玺的。”
孙策邪笑一声,玩味儿的看向周瑜:“若是我不还他兵马呢?”
周瑜大惊失色:“为些许兵马而弃传国玉玺不顾?”
孙策眼神愈发玩味儿,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周瑜。
周瑜终究还是没忍住,大笑起来。
“这些暂且不提,还是先说正事。”
平复心情后的周瑜,语调平缓而坚定,“我们大张旗鼓,沿江而上,做出猛攻徐州之态。袁术多疑,必会派人沿途监视,见我军声势浩大,只会催促,不会阻拦。而我们的真正目标,是陆康镇守的庐江!”
他的扇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直指西南方向。
“庐江富庶,兵甲充足,乃江东门户。拿下庐江,我们便有了立足之本。届时,以庐江为基,渡江东进,整个江东,皆为伯符你的囊中之物!至于袁术……待他从皇帝梦中惊醒,我们早已是过江猛龙,非他所能制了。”
孙策闻言,胸中块垒尽去,放声大笑,笑声豪迈而张狂,惊得江上水鸟四散飞逃。
他重重一拳砸在船舷上,眼中射出炽热的光芒:
“好!公瑾此计,正合我意!就让袁术那冢中枯骨,为我孙伯符的霸业,添上第一块奠基之石!”
两双年轻而锐利的眼睛在江风中交汇。
冰冷的杀机,顺着南下的江水,无声地蔓延开来。
与此同时,乔府的内堂,气氛却压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
乔玄瘫坐在太师椅上,这位名满江淮的老者,此刻面色惨白,双手不住地颤抖。
昨夜吕布居然向他提亲,要同时迎娶他两位女儿。
“禽兽!无耻之尤!”
乔玄气得浑身发抖,吕布凶名在外他不敢拒绝,一想到自己视若珍宝的女儿,即将成为吕布那反复无常之人的手中玩物,一股夹杂着惊惧、羞愤与无力感将他彻底淹没。
在这乱世之中,他引以为傲的家世名望,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就在他心神俱裂之际,一个沉稳的脚步声传来。
已经解毒醒来的鲁肃走了进来,看到乔玄失魂落魄的模样,
“乔公,事已至此,惊怒无益。”
“子敬,你让我如何不怒!”
乔玄猛地抬头,老泪纵横,“我乔家世代清白,如今竟受此奇耻大辱!那吕布反复无常,其人狼子野心,我女儿落于此等人之手,定生不如死啊!”
鲁肃沉默片刻,缓缓道:“乔公,乱世之中,唯有依附强者,方能自保。吕将军虽有勇无谋之名,但肃连日观之,其人虽霸道,却非嗜杀残暴之徒。更难得的是,他有容人之量。”
鲁肃想起了前夜自己醒来,吕布竟亲自端来汤药,言语虽粗犷,关切之情却溢于言表。
之前遭遇刺杀也是吕布出手将他救下。
这份恩遇,对于一直漂泊观望的他而言,触动极大。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看着乔玄:“乔公,与其坐以待毙,任人鱼肉,不如主动出击,将皖县之权,彻底交予吕将军!”
乔玄大惊:“你的意思是……”
“县中已是动乱不堪,百姓奕是食不果腹,朝廷更是如同虚设,吕将军在此,正是天赐良机!助将军夺城,乔家便是首功之臣!如此,非但今日之辱可雪,家族之安亦可保全!”鲁肃的话语掷地有声。
看着眼前目光坚毅的鲁肃,乔玄心中的惊涛骇浪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挣扎后的希望。
他知道,像他这种富庶且没底蕴的家族,在这乱世之中就是一块上好的肥肉,任人宰割,而鲁肃说的是唯一的生路。
计议已定,鲁肃转身便要去寻吕布。
走到客房门口,他突然停住脚步,整了整衣冠,单膝下跪。
“肃漂泊半生,寻觅明主而不得。今幸遇将军,蒙不弃之恩。自今日起,肃,愿为主公效死!”
这一跪,是他犹豫观望的终结,也是他坚定追随的开始。
当夜,县衙灯火通明,酒宴正酣。
县令满面红光,正举着金杯,向高坐主位的吕布大献殷勤。
堂下歌舞升平,丝竹悦耳,一片奢靡浮华的景象。
“温侯神威,真乃天人!有温侯在此,我皖县固若金汤矣!来,本官再敬温侯一杯!”
县令醉眼惺忪,言语间已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上官对下属的颐指气使。
吕布面无表情,只是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他那双深邃的眸子,在摇曳的烛火下,闪烁着幽光。
县令并未察觉,兀自叫嚣道:“温侯,听闻你麾下兵马粮草尚缺?无妨,待明日,本官点验之后,自会为你……”
他的话音未落,一道寒光毫无征兆地在宴会厅中炸开!
空气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
吕布不知何时已然起身,手中那杆巨大的方天画戟,以雷霆万钧之势,挟着撕裂一切的狂风,当头劈下!
金杯从县令手中滑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他的脸上,那谄媚的笑容瞬间凝固,瞳孔中倒映出的,是越来越近的、闪着死亡寒芒的月牙刃。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喧闹的欢宴戛然而止。
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溅射而出,将满桌的珍馐染成一片猩红,也浇熄了舞女们惊恐的尖叫。
县令的身体自头顶被从中劈开,轰然洒落两边。
整个大厅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酒水和血水混合在一起,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的声音。
所有人都被这血腥而霸道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瑟瑟发抖。
吕布缓缓收回画戟,戟尖的鲜血顺着锋刃滑落,在地上汇成一滩小小的血泊。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每一个与他对视的人都吓得低下头去,不敢直视。
“此城,今夜易主。”
他用不带丝毫感情的语调,宣告了皖县新主人的诞生。
奢靡的欢宴,瞬间化作肃杀的修罗场。
然而,这血腥味尚未散尽,一名亲卫便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单膝跪地,声音因急促而颤抖:
“报!将军!江上急报,孙策亲率五千精兵,正杀气腾腾,直扑皖县而来!”
厅中众人刚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脸上血色尽褪。
五千精兵!
孙策!
那可是江东小霸王!
可立于血泊之中的吕布,听闻此讯,非但没有一丝惊慌,反而缓缓抬起头,沾着血的嘴角,竟勾起一抹森然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