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意在夏侯渊与臧霸的眼中同时引爆,化作两道撕裂空气的流光。
没有言语,没有犹豫,百战余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们将所有力量灌注于手中的兵刃。
夏侯渊的战刀以一种近乎疯狂的角度劈出,刀锋在昏暗的火光下划出一道凄厉的圆弧,直取臧霸咽喉。
而臧霸的长枪则如毒龙出洞,放弃了所有格挡,用同归于尽的决绝,刺向夏侯渊的心口。
金铁交鸣之声尖锐到刺痛耳膜,迸射的火星点亮了两人被血污和汗水浸透的面孔。
刀锋险之又险地擦过臧霸的脖颈,带出一串血珠,却被他拼死侧身时耸起的肩甲卡住。
与此同时,那杆夺命的长枪也未能如愿贯穿夏侯渊的胸膛,而是被他强行扭转的身体避开了要害,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左肩。
剧痛让两人同时发出一声闷哼,鲜血如泉涌般浸湿了彼此的铠甲。
他们近在咫尺,能清晰地闻到对方口中喷出的血腥气,更能感受到对方肌肉因剧痛而产生的剧烈痉挛。
然而,谁也没有松手。
夏侯渊右手死死压住刀柄,试图将卡在肩甲中的刀锋再送进一寸。
臧霸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试图搅动枪杆,将对方的肩胛骨彻底粉碎。
僵持,只持续了短暂的一瞬。
连续上百回合的死斗早已耗尽了他们的体力,此刻的重创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两匹同样伤痕累累的战马再也支撑不住背上主将的重量和这股角力的巨力,悲鸣一声,前蹄一软,轰然倒地。
“轰!轰!”
沉重的落地声响彻战场一角,激起漫天尘土。
夏侯渊与臧霸,这两位当世猛将,如同两尊破碎的雕像,在无数士卒惊骇的目光中,被各自的战马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鲜血从他们身下汨汨流出,在泥土中汇成一滩,再也分不清彼此。
战场一瞬间的寂静过后,是更加疯狂的厮杀,仿佛这两位主将的倒下,彻底点燃了所有人的血性与绝望。
就在这片刻的混乱之中,一道比巨熊更魁梧、比猛虎更凶悍的身影,从曹军阵中悍然杀出。
许褚,虎痴许褚!
他的目标明确得令人不寒而栗——那个在帅旗下不断发出指令,维系着吕军最后阵型的文士,陈宫!
“陈宫小儿,纳命来!”
一声雷霆般的咆哮,许褚手中沉重的大刀卷起一道腥风,沿途的吕军士卒如同被狂风扫过的麦秆,触之即倒,碰之即飞。
他根本不屑于格挡或闪避,只是用最纯粹、最野蛮的力量向前推进。
任何试图阻拦他的兵器,都在与他大刀碰撞的瞬间被震飞甚至折断,持械的士卒更是被震得虎口崩裂,臂骨欲碎。
“拦住他!快拦住他!”陈宫身边的亲卫声嘶力竭地呼喊。
“我来!”一声暴喝,手持大刀的周仓迎了上去。
他自诩力大,想要与这头“老虎”角力。
然而,双刀相交的刹那,周仓只觉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从刀柄传来,仿佛撞上了一座山。
他的双臂瞬间麻木,整个人被硬生生震退了七八步,气血翻涌,喉头一甜,险些喷出血来。
许褚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眼中只有前方的陈宫。
“休得猖狂!”又一员小将拍马赶到,正是关羽之子关平。
他刀法灵动,不与许褚硬拼,而是绕着许褚游走,刀光如雪,专攻其破绽。
然而,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技巧显得如此苍白。
许褚根本不理会那些刁钻的攻击,任由刀锋在自己的甲胄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只是瞅准一个空当,猛地一刀横扫。
关平大惊失色,急忙回刀格挡,却被那股排山倒海的力量连人带马扫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连败两员大将,许褚的凶威彻底击溃了吕军士卒的心理防线。
他们眼中的许褚,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无法战胜的洪荒巨兽,一台只为杀戮而生的战争机器。
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原本护卫在陈宫身边的士卒开始不由自主地后退,甚至有人扔下兵器,转身奔逃。
陈宫脸色煞白,握着令旗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
他算无遗策,却没算到曹军竟有如此不讲道理的猛士,能以一人之力,撕开他精心布置的防线。
眼看许褚离自己已不足三十步,那股浓烈的杀气几乎让他窒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斜刺里猛然传来一声比许褚更加雄浑的怒吼:“曹贼休狂!河北文丑在此!”
话音未落,一杆通体乌黑的长枪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挟着撕裂天地的风雷之声,从侧面直刺许褚。
这一枪来得又快又猛,枪尖所指,空气仿佛都被点燃。
许褚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不得不放弃追杀陈宫,猛地回身,大刀自下而上撩起,精准地磕开了枪尖。
“锵——!”
这一次的撞击声远胜之前任何一次,爆开的火花如同一朵绚烂的烟花,在两人之间炸开。
巨大的反震力让两人同时后退了半步,脚下的土地都为之龟裂。
许褚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来人,来人亦是怒目圆睁,须发皆张。
文丑,袁绍麾下与颜良齐名的上将,不知为何竟会出现在这里。
但此刻,没有人关心原因。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两个如同修罗降世的男人所吸引。
他们没有多余的废话,短暂的对峙后,再次咆哮着冲向对方。
枪来刀往,每一次碰撞都震得地动山摇。
他们周围的士卒被那股狂暴的气浪逼得连连后退,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真空地带。
这里,是属于猛兽的斗场。
趁着文丑死死拖住许褚的宝贵时机,陈宫终于从惊魂中回过神来。
他看了一眼混乱的战场,夏侯渊与臧霸同归于尽般的倒下,许褚与文丑的惊天死斗,这一切都表明,战局已经彻底失控。
再不走,所有人都要埋葬在这里!
“传我将令!”陈宫的声音因焦急而嘶哑,“全军分三路,从东、南、西三门突围!快!不惜一切代价冲出去!”
这是他作为谋主,在绝境中能做出的最后部署。
与其被围死在营中,不如分兵突围,能逃出去多少是多少。
这是壮士断腕,也是一场豪赌。
他赌曹军兵力有限,无法同时封锁所有营门。
令旗挥动,残存的吕军将士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在各自将校的带领下,潮水般涌向三个方向。
陈宫自己则带着一支数百人的亲卫,选择了看起来防守最为薄弱的南门。
高高的角楼之上,夜风吹动着郭嘉的衣袍,他凭栏而立,将城下的一切尽收眼底。
火光映照着他略显苍白的脸,嘴角却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奉孝,陈宫分兵了。”身后的许攸略带兴奋地说道。
郭嘉微微点头,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战场,他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许攸耳中:
“夏侯将军与臧宣高,皆是当世虎将,以命相搏,虽死犹荣。此战之后,当厚葬宣高,以敬其忠勇。”
他又看向文丑与许褚的战团,赞叹道:“河北上将,名不虚传。能与仲康战至如此,文丑之勇,不在颜良之下。可惜,匹夫之勇,终究难改大局。”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正向三门溃逃的吕军身上,
“陈公台,算计了一生,临死前,终究还是乱了方寸。他以为分兵是生路,却不知,这恰恰踏进了我为他准备的绝路。一个棋手,当棋盘上的棋子不再听从指挥时,他的智慧,便成了最无力的挣扎。”
郭嘉轻声叹息,那叹息中没有胜利的狂喜,只有一种曲终人散的孤高与寂寞。
他缓缓举起手中的酒杯,遥遥对向城下那个正策马狂奔的身影。
“公台,你我神交已久,今日,嘉便以这漫天烽火,为你送行。”
酒液洒下,在空中划过一道晶莹的弧线。
而城下的陈宫,对此一无所知。
他正拼命催动着胯下疲惫的战马,身后是曹军的呐喊追杀,前方,南门的轮廓在火光中越来越清晰。
那里,是他计算中唯一的生门,是最后的希望!
越来越近了,城门的黑洞仿佛在向他招手。
然而,就在他率领残部即将冲到门前的瞬间,一股灼人至极的热浪猛地从城门方向扑面而来,那股毁灭性的高温,瞬间将他眼中唯一的希望,染成了绝望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