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太郎的眼皮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
他费力地掀开一条缝，模糊的光线刺了进来。
鼻腔里充斥着消毒水特有的味道。
他眨了眨眼，视线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天花板，旁边挂着输液瓶的金属杆，还有一张凑得极近、写满了惊讶和怎么又是你无奈表情的大脸。
“山本同学你醒了？”
北仓医生凑得更近了，几乎要贴到山本太郎脸上，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我的天！你这恢复能力也太惊人了吧！昨晚送来的时候失血过多，伤口还挺深，这才过了一晚上你就醒了？你这体质，不去当医学研究对象真是可惜了！”
山本太郎虚弱地翻了个白眼，想张嘴说话，却觉得喉咙干得冒烟。
他艰难地动了动手指，示意要喝水。
北仓医生连忙拿起旁边的水杯，插上吸管，递到他嘴边。
山本太郎贪婪地吸了几口，清凉的水流过喉咙，这才感觉活过来一点。
他环顾四周，果然是神奈川综合医院那间熟悉的病房，连窗台上那盆半死不活的绿植都还是老样子。
“北仓医生……”
山本太郎的声音沙哑，带着刚醒来的虚弱：“咱们这么有缘……你看我是不是干脆在你们这儿……办个VIp年卡算了？省得……每次……都走流程……”
北仓医生被这话噎得直咳嗽，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VIp年卡？你以为这是健身房啊？需要住院静养。”
要是放在以前，听到住院、医药费这些词，山本太郎肯定吓得直接从病床上弹起来，脑子里飞速计算着怎么才能还上这笔巨款。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他现在是有钱人了！
Sb体育正在起步，小钢珠店前景广阔，怀里还揣着数量可观的巨款！
区区住院费？
洒洒水啦。
山郎用虚弱但带着一丝壕气的语气说道：“静养肯定要静养…但环境也很重要嘛…北仓医生你就说你们这VIp病房一天多少钱？有没有那种带独立卫浴、电视信号能看国外成人频道、护士小姐姐特别温柔漂亮的套餐？”
“钱不是问题！”
北仓医生：“……”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个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太郎老大……你……你没事吧？”
山本太郎这才注意到，病床另一边还坐着一个人。
正是吉田一郎。
这小子眼睛通红，布满了血丝，眼眶下面两团浓重的黑眼圈，脸色比山本太郎这个伤员还要难看。
头发乱得像鸡窝，衣服上也沾着已经干涸发暗的血迹。
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显然是一夜没合眼。
山本太郎看着他这副惨样，心里倒是有点过意不去。
毕竟跟自己混啥还没落到，现落了一顿毒打。
他努力扯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摆了摆没打点滴的那只手，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道：“咳……没事……小意思……死不了……伤疤是男人的勋章嘛！咳咳……”
话说得太急，牵动了腹部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缓过劲来，山本太郎看着吉田一郎那副窝囊样，气就不打一处来，忍不住数落道：“我说吉田啊……不是大哥我说你……你这也太弱了吧！”
“平时看你闷不吭声的，还以为你是个狠角色，结果一动起手来，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就会抱头挨打！”
“要不是带着你这个拖油瓶，大哥我一个人就能把那十几个小混混摆平了！真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
“想我山本太郎纵横神奈川街头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居然被一群名不见经传的小混混给送进了医院！简直是天大的耻辱！”
他越说越激动，要不是伤口疼，恨不得捶胸顿足一番。
他心里暗自嘀咕。
妈的，昨晚要是身边跟着的是樱木花道那个单细胞红毛猴子。
或者柔道部那个满脑子只有女人的青田龙彦。
那家伙虽然好色、猥琐、整天想着偷看女生更衣室、训练时偷懒、见到美女就走不动道、还总爱吹牛说自己是什么柔道天才……
但好歹那身蛮力和摔投技术是实打实的！
有他们任何一个在，那帮混混只有跪地求饶的份儿！
哪会像现在这么狼狈！
山本太郎打定主意，以后晚上溜达绝对不能单独跟吉田一郎这个废材一起了！
太危险了！
简直就是个活体嘲讽器兼累赘！
“吉田啊...”
山本太郎语重心长地说，试图扮演一个关心小弟成长的好大哥，“你得加强锻炼了！我看你去加入青田的柔道社吧！虽然青田那人毛病一大堆，但柔道社的训练还是挺扎实的，至少能让你抗揍一点，不至于像昨晚那样被人当沙包打。”
吉田一郎低着头，听着山本太郎的数落，心里五味杂陈。
他没法解释自己是因为卧底身份不能暴露实力才被迫挨打，只能默默承受这份弱鸡的标签。
“老大……我……”吉田一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山本太郎没在意他的反应，他觉得喉咙有点痒，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想掏烟，却摸了个空。
他皱了皱眉，对吉田一郎说：“喂，吉田，有烟没？来一根，憋死我了。”
吉田一郎一愣，连忙摇头：“老大，这里是医院，不能抽烟！而且你还受着伤呢！”
山本太郎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医院怎么了？老子是VIp！VIp懂不懂？有点特权怎么了？快点，别啰嗦，偷偷给我一根，我就抽一口提提神！”
吉田一郎坚决不肯：“不行！老大，这真的不行！对你伤口恢复不好！”
山本太郎看他态度坚决，哼了一声，也没再强求，只是悻悻地躺了回去，嘴里嘀咕着：“没劲……等老子出院了，第一件事就是买条好烟，抽个痛快！”
病房里沉默了一会儿。
吉田一郎看着山本太郎苍白的侧脸，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问出了那个憋在心里一晚上的问题。
“太郎老大……你……你昨天晚上……为什么要替我挡那一刀？”
山本太郎正望着天花板发呆，听到这个问题愣了一下。
他随即转过头，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吉田一郎：
“为什么？这还用问吗？你是我山本太郎的小弟！我罩着你！有人要动你那就是不给我山本太郎面子！我山本组的人，是随便哪个阿猫阿狗都能动的？”
他的话说得极其难听，充满了江湖混混的蛮横和粗鄙，丝毫没有温情脉脉的感激或煽情。
但就是这样一番冰冷又现实的话，听在吉田一郎耳中，却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有冲击力。
这是一种最底层、最直接、甚至有些扭曲的义气。
它不讲道理，不论对错，只认自己人。
你是我的人，我就要护着你，哪怕拼上性命，也不能让别人动你一根汗毛。
吉田一郎看着山本太郎那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鼻腔突然有些发酸。
他赶紧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翻涌的情绪。
就在这时，山本太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鬼使神差地又开口了，语气变得有些悠远，带着一种与他平时形象不符近乎深沉的意味：
“吉田，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成立山本组吗？”
吉田一郎心中猛地一凛！
来了！
这可能是他卧底以来，第一次听到山本太郎谈及他组建势力的真正目的。
他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回答：“不……不知道。老大你是为了……赚钱？还是……像Sb体育那样，搞点事业？”
山本太郎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他目光望向窗外，似乎在看很远的地方。
“赚钱？搞事业？那都是顺便的。”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一些，却带着一种异样的认真：“你也看到了，昨天晚上那帮杂碎是什么德行。”
“还有现在街上那些所谓的极道组织。”
“他们欺行霸市，收保护费，欺负老实人，甚至对学生下手！这他妈算什么极道？这根本就是社会的渣滓！人间的垃圾！”
他的语气渐渐激动起来，虽然因为伤口疼痛而有些气息不稳，但那股愤懑和不平却异常清晰：“极道就一定要欺负弱者吗？就一定要干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吗？放屁！那是他们走错了路！是他们的老大没水平！”
山本太郎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吉田一郎，眼神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理想主义光芒：“我成立山本组就是要告诉他们，什么才是真正的极道！极道也可以有理想！有抱负！极道为什么就不能比红十字会还能对社会做贡献？”
吉田一郎听得目瞪口呆，差点以为自己失血过多出现幻听了。
极道比红十字会还能对社会做贡献？
这这是什么天方夜谭？
山本太郎的脑袋是不是被那一刀捅坏了？
山本太郎却没理会吉田一郎那见鬼一样的表情，继续滔滔不绝：“我们可以维护街区秩序，让小偷小摸不敢出现！我们可以帮助孤寡老人，树立极道新形象！我们可以组织社区活动，增强邻里感情！我们甚至可以搞环保，做公益！只要引导得当，极道组织完全可以成为一股充满正能量的社会力量！”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山本组未来光辉灿烂的景象：“我们要做的是侠义极道！是正能量组织！是社会秩序的补充者和维护者！而不是那种只会打打杀杀、欺压良善的下三滥团伙！哇哈哈哈！”
山本太郎因为笑得幅度太大，再次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但脸上却洋溢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满足和自豪感。
吉田一郎彻底石化了。
他张着嘴，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他在警察学校的宣传片里，形形色色的极道分子见过无数，有凶残的，有狡诈的，有贪婪的，有可悲的……
但像山本太郎这种打着极道旗号，梦想着成为社会正能量、比红十字会还能贡献的……
他真是头一回见！
这他妈哪里是极道组长？
这分明是爱心大使啊！
北仓医生拿着病历本走进来，刚好听到山本太郎最后那几句豪言壮语，手一抖，病历本差点掉在地上。
他表情复杂地看了看山本太郎，又看了看一脸生无可恋的吉田一郎，默默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他觉得，这位山本同学需要的可能不是外科医生，而是精神科医生。
而且病情相当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