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三年,三月初五。日本,下野国,宇都宫城外鬼怒川防线。
倒春寒的冷风像刀子一样刮过关东平原的边缘。 这里是连接东北奥羽地区与关东江户平原的咽喉要道。鬼怒川刚刚解冻,混浊的河水夹杂着碎冰,在灰暗的天空下奔流。 河滩上,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宁静,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令人窒息的肃杀。
奥羽联军本阵。
伊达政宗骑在他那匹着名的爱马“白石”之上,独眼死死盯着河对岸的明军阵地。 他身后,是八万奥羽联军。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具足,背着指物旗,五颜六色,宛如战国时代的画卷重现。 最前排,是一万名**“伊达骑铁队”**。这是伊达家赖以成名的王牌——骑马机动,下马射击,装备了重型火绳枪,曾是日本最先进的战术。 但现在,这些武士的脸上只有饥饿带来的青灰,和即将赴死的决绝。
“主公,有些不对劲。” 家老片仓重纲放下手中的远镜,脸色凝重,声音微颤: “明军没有列阵。他们……他们在挖土。”
河对岸,看不见整齐的方阵,看不见飘扬的旌旗。 只能看到一道道纵横交错的深沟(战壕),以及沟前那一道道虽然低矮、却泛着寒光的铁丝网。
“那是什物?”伊达政宗皱眉,“那是……铁做的荆棘?”
“不管是什么,冲过去就知道了!” 伊达政宗拔出名刀“烛台切光忠”,指向前方: “我们的粮食只够吃三天了!冲不过去,就是死!” “骑铁队!掩护射击!足轻队!填壕!冲锋!”
“呜——!!!” 法螺号吹响,苍凉而悲壮。 战国最后的荣光,在这一刻发起了冲锋。 数万名武士发出震天的怒吼,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冲向鬼怒川。
……
明军阵地,第一装甲旅指挥壕。
李苏身穿呢子大衣,正在用酒精灯煮咖啡。 他对面的孙得胜,正通过潜望镜观察着对面的动静。
“王爷,他们上来了。” 孙得胜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这帮傻子,真以为这是平原野战呢?居然敢密集冲锋。”
“让他们冲。” 李苏搅动着咖啡,头也没抬: “咱们这次带来的带刺铁丝网,可是本溪钢铁厂拉出来的第一批特种钢丝。连野猪都钻不过去,何况是人。”
“机枪阵地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孙得胜指了指战壕前沿那几十个不起眼的土包: “二十挺水冷式重型连珠铳(加特林),每挺备弹五千发。还有……五十门霰弹炮。”
“那就开始吧。” 李苏吹了吹热气: “给这位‘独眼龙’,上一堂工业防御课。”
……
战场中央。
伊达军的前锋已经冲过了浅滩,逼近了明军阵地一百步。 “射击!” 骑铁队在马上开火,弹丸打在明军阵地的沙袋上,噗噗作响,却根本伤不到躲在战壕里的明军士兵。
“突击!板载!” 数千名手持长枪的足轻,在武士的带领下,冲向那道看似低矮的铁丝网。 在他们看来,这种细细的铁丝,一刀就能砍断,一脚就能踢开。
然而,噩梦降临了。
“啊——!!!” 冲在最前面的武士一头撞进了铁丝网里。 那些锋利的倒刺瞬间挂住了他的衣服,刺入了他的皮肉。他越是挣扎,铁刺就缠得越紧,像毒蛇一样咬住他不放。 紧接着,后面的人冲了上来,撞在前面的人身上。 短短几息之间,数千人被这道毫不起眼的铁丝网死死拦住,挤成了一团混乱的人肉靶子。
“就是现在。” 孙得胜狠狠挥下令旗。
“滋——哒哒哒哒哒哒——!!!”
二十挺水冷加特林同时开火。 那声音不再是爆豆,而是如同撕裂布匹般的连续轰鸣。 二十条火舌在阵地前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火网。
这是一场屠杀。 被铁丝网挂住的日军,根本无法躲避。 子弹轻易地撕碎了他们的竹甲,打断了他们的四肢,掀飞了他们的头盖骨。 血雾在铁丝网前炸开,形成了一道红色的雾墙。
“轰!轰!轰!” 紧接着,后装炮的霰弹到了。 成千上万颗铅丸横扫而过,将那些试图去砍断铁丝网的武士成片成片地轰碎。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伊达政宗在后方看得目眦欲裂。 他引以为傲的骑铁队,甚至还没摸到敌人的衣角,就已经死伤过半。 那种看不见的武器(机枪),射速太快了,快到连装弹的间隙都没有!
“主公!快撤吧!那是妖术!那是雷神的鞭子啊!” 片仓重纲哭喊着拉住伊达政宗的马缰。
伊达政宗颤抖着手,看着前方那道不可逾越的“铁荆棘”。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德川家光会输得那么惨。 这不是勇气的差距。 这是维度的差距。 他的战国时代,在大明的工业机器面前,就像是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不……还没输!” 伊达政宗突然大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既然冲不过去,那就炸开它!” “敢死队!抱着火药桶!冲!”
数百名身绑火药桶的死士,从尸体堆里爬出来,嚎叫着冲向铁丝网。
但他们还没跑几步,战壕后方突然传来了一阵巨大的轰鸣声。 “库哧——库哧——”
二十辆**“赑屃”战车**(蒸汽坦克)撞开掩体,开了出来。 它们并没有冲锋,而是停在铁丝网后,车头下方突然喷出了几十道白色的高温蒸汽流。
“嗤——!!!”
几百度的蒸汽瞬间覆盖了阵前区域。 那些抱着火药桶的敢死队,感觉自己像是跳进了一口沸腾的锅里。皮肤瞬间溃烂,惨叫着在地上打滚,手中的火药桶掉在地上,把自己炸飞。
“撤……” 这位六十四岁的老人,仿佛瞬间被抽干了精气神,颓然垂下了头: “退回山上……退回仙台……”
……
黄昏。打扫战场。
明军士兵端着刺刀,小心翼翼地走出战壕。 铁丝网前,尸体堆积如山,鲜血已经冻结成冰溜子,挂在铁刺上,显得格外狰狞。
李苏走到铁丝网前,用手套拨弄了一下上面挂着的一块残破的阵羽织,上面绣着伊达家的“竹雀纹”。
“王爷,追吗?” 郑芝龙在一旁问道,眼中闪烁着痛打落水狗的兴奋: “伊达政宗主力已残,咱们只要挥师北上,一个月就能推平仙台!”
“不追。” 李苏摇了摇头,转身往回走: “我说过,我们要在日本待很久。” “如果现在就把伊达政宗灭了,这日本就太安静了。”
“留着他。” 李苏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 “让他带着残兵败将逃回深山里去。让他把恐惧传播给每一个还想反抗的大名。” “而且……” 李苏指了指身后那堆积如山的物资: “我们的铁路还没修过来。坦克和重炮在山地里施展不开。” “现在的任务,不是灭国,是消化。”
“苏婉。” “在。” “发报给户部。” “就说宇都宫大捷,歼敌两万。但我军弹药耗尽,急需补充。” “另外……” 李苏看了一眼那些被俘虏的伤兵: “把这些没死的,都给我治好。” “石见银山的矿坑塌方了,正缺人去填。”
风雪再起。 李苏的背影消失在指挥部中。 他没有急着去摘取胜利的果实,因为他知道,对于一个殖民者来说,在这个岛国上制造持续的、可控的混乱,比彻底的和平更有利可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