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兵洞内,空气灼热而凝重。
炉火被重新点燃,鼓风机呼呼作响,将火焰催发到极致,映照着赵铁柱和他徒弟们汗流浃背、神色紧绷的脸。
“快!钳稳了!对准接口!”赵铁柱嘶哑地低吼,亲自操起一把沉重的大锤,手臂上肌肉虬结,青筋暴起。
叮!当!哐!
沉重的敲击声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震得人耳膜发麻。
林牧之站在一旁,紧盯着每一个步骤,不时出声指导。
“赵师傅,铳管接缝处需反复锻打,务求密不透风!”
“淬火时机要准,过热则脆,过凉则硬!”
他的声音因紧张和虚弱而有些沙哑,但每一个指令都清晰明确。
赵铁柱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只是拼命挥动着铁锤。他心中依旧充满了对这“邪门”物事的怀疑和恐惧,但军令如山,更有一股不服输的倔强在驱动着他——他倒要看看,这玩意儿到底能不能成!
时间在敲打声中飞速流逝。
一个多时辰过去,第一支粗糙的火铳雏形,终于在反复锻打和淬火中渐渐成型。
一根长约三尺、碗口粗细的铁管,一端用更厚的铁片精心焊接封死,另一端开口,管身一侧开着小小的火门,连接着一个简陋的击发药池。整体看起来笨重而丑陋,却透着一股冰冷的杀意。
接下来是最关键的一步——钻孔。
需要一根坚硬的钢钎,在实心铁棒的锻打基础上,钻出光滑均匀的铳膛。
赵铁柱挑选了一根最好的钢钎,固定在架子上,让徒弟奋力转动,自己则用肩膀顶住,施加压力。
吱嘎——吱嘎——
刺耳的摩擦声响起,钢钎一点点向实心铁棒内部深入。
火星四溅,高温的铁屑不断被带出。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钻孔的成败,直接决定了这支火铳能否成功击发,而非炸膛。
然而,就在钻孔进行到一半,眼看成功在望时——
“咔嚓!”
一声清脆刺耳的断裂声,猛地响起!
那根精心挑选的钢钎,竟承受不住长时间的摩擦和压力,从中间硬生生断裂开来!
“糟了!”赵铁柱的一个徒弟失声惊呼,脸色瞬间惨白。
赵铁柱猛地停下动作,看着手中只剩半截的钢钎,又看看那根只钻了一半孔的铁棒,整个人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僵在了原地。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材料不行!工艺要求太高了!
绝望、懊恼、还有一丝“果然如此”的颓丧,瞬间淹没了他。
他猛地将半截钢钎狠狠摔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双手痛苦地抱住了头,蹲了下去,发出野兽般的低沉呜咽。
“不行……还是不行……我就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失败的阴影,如同冰冷的铁箍,紧紧攫住了他的心脏。过往打造兵器断裂导致同袍惨死的记忆,再次清晰地浮现眼前,带来钻心的刺痛。
难道他赵铁柱,注定打造不出可靠的杀敌利器吗?
藏兵洞内,一片死寂。只有炉火还在不知疲倦地燃烧,映照着众人绝望的脸。
林牧之的心也猛地一沉。
但他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沮丧的时候!
他快步上前,捡起那截断裂的钢钎,仔细查看断口。
断口呈现出一种不规则的晶粒状,说明钢质脆性较大,韧性不足。
“赵师傅!”林牧之的声音斩钉截铁,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不是工艺不行,是钻头材质不过关!”
赵铁柱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嘴唇哆嗦着:“材质?这已经是铺子里最好的钢了!”
“最好的,未必是最合适的!”林牧之大脑飞速运转,回忆着材料学的知识,“钻孔需要的是极高的硬度和一定的韧性!我们现在需要的是……钨钢?不,这里没有……或许可以试试……表面渗碳淬火!”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中形成。
“赵师傅,立刻取一批新的钢钎来!要细一些的!再准备一些骨粉和木炭粉!”
“你要做什么?”赵铁柱茫然地问,完全跟不上林牧之的思路。
“强化钻头!”林牧之语速极快,“将钢钎尖端烧红,迅速插入骨粉和木炭粉的混合物中,让其表面吸附碳元素,然后再进行快速淬火!这样可以在表面形成一层极硬极耐磨的‘高碳钢层’,而内部保持足够的韧性!”
这是最原始的表面硬化技术!
赵铁柱听得半懂不懂,但“强化”、“更硬”这些词,像火星一样,点燃了他眼中即将熄灭的光。
死马当活马医!
他猛地跳起来,嘶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按林公子说的办!快!”
藏兵洞内再次忙碌起来。
新的钢钎被烧红,蘸上特制的粉末,淬火……
很快,几根经过“强化”处理的钻头制备完成。
赵铁柱深吸一口气,再次顶住钻架。
吱嘎——吱嘎——
令人牙酸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钻头坚韧异常,推进速度虽然缓慢,却稳定而有力!
一点一点,坚定不移地向着铁棒内部深入!
赵铁柱的眼睛越瞪越大,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根看似普通的钻头,竟然真的坚持了下来!
希望,重新在每个人心中燃起。
就在这时——
砰!砰!砰!
藏兵洞厚重的木门被剧烈敲响,外面传来兵卒焦急的呐喊,夹杂着城墙方向越来越密集的喊杀声和惨叫声!
“林公子!赵师傅!不好了!”
“马贼主力开始攻城了!攻势太猛!北面城墙有一段快顶不住了!郑县尉让你们快想办法!”
最后的时限,到了!
洞内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根即将钻通的铳管,和旁边准备好的火药、弹丸上。
成败,在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