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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将寒川县城墙的影子拉得老长,如同一条巨大的伤疤,横亘在布满血污与焦痕的土地上。

林牧之站在城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垛口上一道新鲜的箭痕。

冰冷粗糙的触感,让他因连续战斗而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几分。

“少爷,初步清点出来了。”

苏婉清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沉稳。

她抱着一本厚厚的账册走上城楼,素色的裙摆沾了些许泥点,束起的发丝也有些散乱,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林牧之转过身,看到她耳尖在夕阳下泛着微红,那是情绪激动尚未平复的痕迹。

“说吧,婉清。我们……损失如何?”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

“守城民兵阵亡十一人,重伤八人,轻伤三十余人。”苏婉清翻开账册,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清晰可闻,“百姓因流矢和恐慌踩踏,伤亡约二十人。箭矢耗去七成,滚木礌石几乎用尽。”

她顿了顿,抬头看向林牧之,声音压低了些。

“郑县尉正在带人清理战场,马贼遗尸八十三具,俘获轻重伤号二十余人,缴获完好的战马三十匹,兵器若干。”

“八十三个……”林牧之轻轻重复这个数字,目光投向城外正在收敛尸首的民夫。

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命。

虽然他们是敌人,但第一次亲手造成如此多的杀戮,他胃里还是一阵翻涌。

理性告诉他,这是必要的自卫,是寒川存续的代价。

但感性却在拷问着他这个来自现代的灵魂。

“牧之少爷,”苏婉清似乎察觉到他情绪的细微波动,轻声唤道,“若非您的火铳和布防,此刻寒川已成焦土,我们的伤亡会十倍、百倍于此。您救了全城的人。”

林牧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适。

指尖从箭痕上收回,他点了点头。

“我明白。阵亡将士的抚恤,重伤者的医治,必须立刻到位,标准从优。这事,你来牵头,钱从我这边出。”

“是!”苏婉清应道,指尖在算盘上快速拨动了几下,“抚恤和药费,初步估算需银一百五十两。只是……县库早已空虚,之前的剿匪赏钱尚且无着落……”

说到这个,两人都沉默了一下。

刚刚打退豺狼,讨债的鹰犬就要来了。

“赏钱的事,我来想办法。”林牧之眼神恢复了锐利,“那些缴获的战马和兵器,能折算多少?”

“战马虽是驽马,但在此地也是紧俏物资,兵器则可回炉重炼。”苏婉清略一沉吟,“若变卖,约可得银二百两。但需时间,怕是缓不济急。”

“无妨,先处理着。”林牧之摆摆手,“关键是,我们有了谈判的底气。婉清,你觉得,那位税吏大人,何时会到?”

他话音刚落,城下就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名派出去的哨探气喘吁吁地跑上城楼。

“少爷!苏姑娘!县衙来报,州里来的税吏大人,已经到了!正在县衙大发雷霆,说……说我们剿匪不力,惊扰了上官,要拿县令老爷和少爷您是问呢!”

苏婉清闻言,指尖猛地攥紧了算盘珠子,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看向林牧之,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林牧之却笑了。

只是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冰冷的嘲讽。

“来得正好。我正愁这份‘战功’,没人帮忙往上面递呢。”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苏婉清道:“走,我们去会会这位‘上官’。对了,把我桌上那个小木匣带上。”

苏婉清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什么。

“少爷,您是要用那个……会不会太冒险了?那可是……”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林牧之打断她,瞳孔微缩,语速加快,“寒川要发展,光靠这点缴获和变卖远远不够。我们需要一条稳定的财路,更需要让上面的人,暂时把眼睛从我们这‘穷乡僻壤’移开。这东西,就是敲门砖。”

县衙大堂内,气氛凝重。

寒川县令,也就是林牧之那位名义上的父亲,正陪着笑脸,给一位穿着绸缎官服、面色倨傲的中年人斟茶。

嫡兄林浩然垂手站在一旁,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

“王大人,您消消气,犬子……犬子他已经去处理匪患了,想必很快就有捷报传来……”

“捷报?”王税吏冷哼一声,将茶杯重重顿在桌上,“本官在路上就听得真切,杀声震天!区区百来个毛贼,竟让你们寒川如临大敌?我看是你们平日疏于防范,才酿成此祸!这剿匪的赏钱,非但不能给,还要追究你们一个守土不利之罪!”

林县令额头冒汗,连连称是。

林浩然趁机添油加醋:“父亲,王大人所言极是。三弟他年少气盛,非要搞什么火铳民兵,结果引来马贼报复,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

一个平静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林牧之带着苏婉清,大步走入堂内。

他看也没看嫡兄一眼,径直走到王税吏面前,微微拱手。

“卑职林牧之,见过王大人。方才正在城外清点战果,迎接来迟,还望大人恕罪。”

王税吏上下打量着他,见他一身尘污,却气度沉稳,心中稍稍收起了几分轻视,但语气依旧不善。

“战果?哼,本官倒要听听,你有什么战果?”

林牧之直起身,不卑不亢。

“回大人,此战我军共歼敌八十三人,俘获二十余人,缴获战马三十匹,兵器无数。来犯马贼,已溃不成军。此乃初步统计册目,请大人过目。”

苏婉清适时地将一本册子呈上。

王税吏漫不经心地接过,翻看了几眼,脸色微微变了。

歼敌八十余?这可不是小数目!

他狐疑地看向林牧之:“此话当真?就凭你们寒川这些民兵?”

“千真万确。”林牧之语气肯定,“我军将士用命,加之新式火铳犀利,方能以少胜多。阵亡将士的抚恤,重伤者的医治,都急需用钱。还请大人尽快核发剿匪赏银。”

王税吏眼珠一转,将册子丢在桌上。

“赏银?呵呵,就算你战功属实,但这马贼为何偏偏来袭你寒川?说不定是尔等行事张扬,引火烧身!这赏银,还需斟酌!”

他这是摆明了要赖账,甚至想倒打一耙。

林县令和林浩然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林牧之却似乎早有预料。

他脸上不见丝毫怒意,反而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大人所言,亦不无道理。寒川小县,确需低调行事。不过,卑职近日偶得一物,觉其晶莹剔透,颇为有趣,想请大人代为品鉴,看看能否……抵偿部分赏银,也免得府库为难。”

说着,他对苏婉清使了个眼色。

苏婉清会意,将那个小木匣捧到王税吏面前,轻轻打开。

匣中红绸之上,静静躺着几件物品:一只杯壁极薄、无色透明的酒杯,一枚在夕阳下折射出七彩光芒的棱镜,还有一小串打磨光滑、宛如水滴的珠子。

王税吏原本不屑一顾的目光,在接触到匣中物的瞬间,猛地凝固了。

他下意识地探身,几乎是抢过那枚棱镜,对着光线仔细观看,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贪婪和震惊。

“这……这是何物?如此晶莹,堪比水晶,却又……却又如此纯净!”

林牧之语气平静。

“此乃晚辈闲暇时,用沙石烧制的小玩意儿,名曰‘琉璃’。此物易碎,价值几何,全凭大人慧眼评判。若大人觉得可行,寒川愿以此物抵偿赏银,并……每年上贡些许,只求换来寒川一方安宁,能让晚辈专心为朝廷牧守边陲。”

王税吏的手微微颤抖着。

他是识货的人!这哪里是什么“小玩意儿”,这简直是价比黄金的珍宝!尤其是这纯净度和色彩,他从未见过!

若献给上官,甚至直达天听……

巨大的利益和前景,瞬间冲垮了他之前的刁难心思。

他脸上的倨傲瞬间化为极度热情甚至有些谄媚的笑容,小心地将棱镜放回匣中。

“林……林公子!哎呀,真是少年英才!不仅善于用兵,竟还有这般巧夺天工之技!剿匪赏银之事,包在本官身上!非但如此,寒川有此等祥瑞之物,乃是大胤之福啊!放心,今后寒川之事,本官定当多多美言!”

一旁的林县令和林浩然早已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完全不明白,几件“琉璃”器物,为何能让州里来的税吏态度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苏婉清垂着眼睑,指尖轻轻松开了算盘。

她看着林牧之挺拔的背影,心中既感佩服,又掠过一丝隐忧。

这琉璃,能解一时之困。

但它带来的,真的只是安宁吗?

林牧之看着王税吏激动的样子,瞳孔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芒。

鱼饵,已经撒下去了。

寒川的危机,暂时解除。

但一场更大、更复杂的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