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仙城,论道峰迎宾阁。
幽冥殿使者那句“莫非天阳帝国欲与我幽冥殿为敌?”的冰冷质问,如同来自九幽的寒风,瞬间冻结了殿内所有的喧嚣与怒火。空气凝滞,仿佛连时间都停止了流淌。那无形的、源自黑暗王者的威压,并不炽烈磅礴,却如同无数细密冰冷的蛛丝,缠绕在每个人的神魂之上,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与窒息感。
天阳丞相脸上暴怒的潮红骤然褪去,化为一种难看的青白之色,僵立在原地。他额角渗出的冷汗,沿着深刻的皱纹滑落,滴在华贵的丞相袍服上,洇开一小团深色痕迹。他代表的,是雄踞中州、威压四方的天阳帝国,是“镇逆盟”表面上的盟主。若在此刻向幽冥殿的淫威低头,帝国颜面何存?联盟威信何在?可若强硬拒绝……幽冥殿那无处不在的阴影、防不胜防的暗杀、以及可能引发的全面冲突,即便是天阳帝国这艘巨舰,也绝不愿轻易驶入那片未知而危险的黑暗海域。
他的目光如同困兽,扫过身旁一张张面孔:玄冥副宗主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快意与嘲弄,似乎乐见天阳帝国吃瘪;烈风王朝宰相、流沙盟主等人则面露惊惶,眼神躲闪,显然对幽冥殿忌惮到了极点,生怕被卷入这突如其来的顶级势力碰撞之中;而七杀门那位代表,更是面无人色,身躯微微颤抖,若和谈彻底破裂,首当其冲、注定被碾为齑粉的,便是他们七杀门!
“幽冥使者……此言,未免……未免太过强横!”天阳丞相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深处挤出这句话,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挽回那摇摇欲坠的尊严,“逆命皇朝,弑杀我联盟圣子、长老,侵占疆土,罪恶滔天!若仅因贵殿一言便免其罪责,予以承认,那天道公理,将置于何地?我联盟死难将士的英魂,又将如何安息?!”
“公理?”不等幽冥使者回应,林枫那带着毫不掩饰讥讽的冷笑便已响起,声音清晰,字字如冰珠落玉盘,敲打在每个人心头,“丞相口中的公理,莫非便是只许尔等联盟高举屠刀,肆意攻伐,而不许我逆命皇朝持戈自卫,扞卫疆土?落鹰涧的血未干,赤焰山的火犹在,黑风王都、七杀十城的累累白骨尚温!哪一处,不是尔等率先挑衅,朕被迫挥剑反击?!胜者为王,败者寇!此乃古今天地,颠扑不破之至理!今日,若非朕麾下儿郎用命,兵锋直指七杀心腹,尔等安能放下身段,坐于此地,与朕空谈这虚伪的‘公理’?不觉得……太过可笑吗?!”
他目光如两道撕裂虚空的冷电,直刺天阳丞相那双因愤怒和憋屈而布满血丝的眼睛:“幽冥使者今日所提,乃是止战休兵之条件,非是尔等臆想中的请罪条款!若真要论罪追责,好啊!那便先将这笔账算个清楚!尔等无故兴兵,犯我疆界,屠戮我将士,此等血海深仇,又该当如何清算?是不是该请天阳帝君亲临此地,焚香沐浴,向朕,向我逆命皇朝万万子民,三跪九叩,以示谢罪?!”
“狂妄至极!”
“林枫!你找死!” 联盟一方众人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纷纷拍案而起,怒喝声响彻大殿,圣威、煞气混杂着冲气,将殿内精美的玉器震得嗡嗡作响。
“聒噪!” 幽冥殿使者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如同蕴含着某种奇异的魔力,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那股阴冷彻骨的威压再次弥漫,如同无形的潮水,将众人刚刚提起的气势强行摁了下去。“本使此来,是传达殿主无上法旨,非是观赏尔等泼妇骂街。条件已然言明,接受,或是拒绝,一言可决。” 他鬼首面具下那两道冰冷的目光,如同两柄淬毒的匕首,牢牢锁定天阳丞相,“丞相,天阳帝国,意下如何?”
所有的压力,如同万丈海渊之水,轰然倾泻在天阳帝国一方,汇聚于天阳丞相一身。
天阳丞相双拳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他死死盯着对面那个玄袍沉静、眼神却锐利如少年帝王的林枫,又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那尊如同阴影凝聚、深不可测的幽冥使者,脑中念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权衡。战?七杀门已残,近乎除名,联盟内部离心离德,各怀鬼胎,幽冥殿态度暧昧不明且明显偏袒,此时若强行推动战事,胜负之数实在难料,即便最终能凭借体量优势惨胜,天阳帝国也必将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元气大伤之下,如何应对虎视眈眈的大楚天朝与一直超然物外、却未必没有心思的瑶光圣地?和?虽则颜面扫地,威信受损,但至少能暂时稳住这濒临崩溃的联盟局面,赢得宝贵时间消化内部矛盾,重整旗鼓,从长计议。最关键的一点……幽冥殿!他们为何要如此旗帜鲜明地回护逆命皇朝?此子与幽冥殿究竟有何渊源?还是说……幽冥殿是想借此机会,将触角伸入北境,打破现有格局,制衡乃至削弱天阳帝国?
无数利弊得失,在电光石火间于他心头碰撞、交锋。最终,冰冷而残酷的现实利益,压过了那虚无缥缈、此刻却沉重无比的颜面。小不忍,则乱大谋!帝国霸业,重于一时荣辱!
他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本就有些佝偻的身躯更显苍老,深吸一口带着屈辱的空气,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破旧风箱:“幽冥殿……金面,不得不给。然,具体条款,尚需……商议。” 他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抠出来,“承认逆命皇朝……可以。但疆域划分,需以当前实际控制线为准,七杀门王城及其周边核心百里腹地,必须……归还七杀门!百年不扩张亦可,但逆命皇朝需……去帝号,改称王爵!互通商贸……也可谈,但需加以限制,战略物资,如空冥石、星辰砂、高阶丹药配方等,不得交易!此外……”
他顿了顿,仿佛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维持那可怜的尊严:“逆命皇朝需公开承诺,永不追究此次战事之责任,并……象征性支付战争赔款,上品灵石……一千万块即可,以示……悔过之意。”
这已是他在巨大压力下,所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退让!虽然依旧坚持着“去帝号”和“赔款”这两块最后的遮羞布,但承认逆命皇朝合法、保证其现有疆域(除王城外)、互通商贸的核心条款,已然是变相默认!至于归还七杀王城,更是彻头彻尾的空话——如今的七杀门,哪里还有半分力量去接管和守卫那座已成半废墟的雄城?
林枫心中冷笑连连,天阳帝国,果然还是放不下那点可怜又可悲的架子。去帝号?赔款?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丞相,”林枫的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与毫不留情的戳穿,“莫非是年事已高,神智已有些不清?朕承天命,立皇朝,乃万民拥戴,气运所钟,岂是尔等可以妄加废立之辈?战争赔款?更是无稽之谈!败军之将,丧家之犬,安敢在此狺狺狂吠,索要赔款?至于疆域……”他目光转向那面如死灰、眼神空洞的七杀门代表,“七杀门昔日侵吞黑风王国时,可曾想过‘归还’二字?今日朕亲手打下之疆土,便是朕之国土,煌煌天道亦难更改!一寸山河一寸血,寸土不让!至于商贸限制……”
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朕敞开国门,愿与天下人公平交易,何来‘限制’一说?若尔等惧怕我朝因此强盛,大可以紧闭关门,自我封锁,朕绝不强求!”
“你……欺人太甚!”天阳丞相气得浑身乱颤,血气上涌,几乎要一口老血喷出,却见那幽冥使者面具下的目光愈发冰冷幽深,只得将涌到喉头的怒骂硬生生咽了回去,憋得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紫。
接下来的谈判,进入了更加激烈、也更加考验耐性与智慧的拉锯战。天阳帝国一方试图在每一个细节条款上锱铢必较,挽回那已然荡然无存的颜面;林枫则率领石岩、追风、紫影及文官团队,寸土必争,步步紧逼。石岩据理力争,声音洪亮,追风言语犀利,直指要害,紫影则冷静如冰,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对方条款中的不公与漏洞。而烈风王朝、流沙盟等附庸势力,见天阳帝国态度明显软化,也开始蠢蠢欲动,或明或暗地为自己争取起利益来,场面一度变得混乱而嘈杂。
最终,在幽冥殿使者那越来越不耐烦、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目光注视下,天阳帝国不得不做出接二连三的、更为屈辱的让步。
《万仙和约》的主要条款,在一种极其压抑和屈辱的氛围中,被最终敲定:
一、 镇逆盟 联盟各方,共同承认 逆命皇朝 为北境合法政权,彼此互不侵犯,尊重对方主权与领土完整。
二、双方疆界,以签约之时实际控制线为准,逆命皇朝所占之七杀门十城及黑风故地,正式归属逆命皇朝所有。(七杀门王城及其周边区域,因七杀门已无力控制,被默认为逆命皇朝实际掌控区)
三、逆命皇朝承诺,五十年内不主动对签约各方发动扩张战争。(林枫凭借强势,将幽冥使者提出的百年期限,硬生生压至五十年)
四、双方开放边境,允许并鼓励民间商队自由往来,互通有无,不得设置任何歧视性、限制性条款。(天阳帝国提出的战略物资交易限制,被林枫以“公平贸易”为由强势驳回)
五、天阳帝国撤回关于逆命皇朝 “去帝号” 及 “支付战争赔款” 之全部要求。(天阳帝国试图保留的最后两块遮羞布,被彻底扯下)
六、七杀门与逆命皇朝之间过往一切仇怨,自合约签订之日起,彻底了结,双方不得再以任何形式进行报复。(此条宣读时,七杀门代表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当场昏死过去,被侍从狼狈抬下)
这份最终达成的和约,几乎完全颠覆了联盟最初预设的所有底线,成为了一纸不折不扣的、充满屈辱的城下之盟!逆命皇朝不仅获得了梦寐以求的法理承认,彻底巩固了浴血奋战得来的疆土,赢得了至关重要的五十年和平发展时间,更是一举打破了持续已久的经济封锁!反观联盟,尤其是作为主导者的天阳帝国和已然半残的七杀门,可谓是颜面扫地,威望跌至谷底,实际利益损失惨重!
合约以特殊的道法金卷承载,由万宝楼大掌柜钱不多、丹塔资深长老、以及幽冥殿使者共同注入神魂印记见证,受冥冥中的天地规则约束,任何一方违约,都将遭受气运反噬之厄。
当林枫手持那方承载着逆命皇朝气运的玄黑龙钮国玺,重重地盖在道法金卷之上时,整张金卷骤然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无数玄奥的符文流转不息,最终缓缓内敛,象征着契约正式成立,天地共鉴!
那一刻,迎宾阁内死寂一片,落针可闻。天阳丞相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颓然瘫坐在宽大的座椅上,眼神空洞,仿佛苍老了二十岁。玄冥副宗主目光阴沉似水,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衣角,不知在算计着什么。烈风宰相、流沙盟主等人则神色复杂难明,有躲过一场大战的庆幸,有对未来的深深担忧,也有一丝摆脱天阳帝国绝对掌控的隐秘解脱。
“契约已成,望各方谨守诺言,好自为之。”幽冥殿使者留下最后一句冰冷毫无波动的话语,身形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缓缓消散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恭喜林皇主,此约一定,北境可享数十年太平矣。”钱不多笑眯眯地拱手,圆滑的脸上看不出真实想法。丹塔长老也微微颔首,算是致意。
林枫缓缓起身,玄色袍服随着他的动作泛起细微的涟漪。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对面那群神色各异的联盟代表,最终定格在那仿佛失去灵魂的天阳丞相身上,语气平淡,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与警告:“合约已签,天地为证。望尔等……好自为之,恪守约定。若再有犯我疆土、伤我子民之事发生,无论来自何方,朕……必亲率王师,踏破关山,直抵天阳城下,与尔等帝君,好生‘论一论’这天地大道!”
言罢,不再多看那些败军之将一眼,带领着身后煞气内敛却目光锐利的石岩、追风、紫影等人,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他的背影挺拔如松,步伐坚定如山,仿佛一柄刚刚归鞘、却锋芒已震慑四方的绝世帝剑。
离开万仙城,乘坐着刻有逆命徽记的华丽飞舟,穿梭于云海之间,返回皇极城。飞舟内部装饰典雅,灵气氤氲,但舱内的气氛,却远非表面那般轻松祥和。
“陛下,此《万仙和约》虽于我朝眼下大为有利,堪称大胜,然天阳帝国经此奇耻大辱,绝不会善罢甘休。这五十年和平,恐怕……并非高枕无忧,而是危机四伏。”追风一如既往地保持着绝对的冷静,声音低沉地分析道。
“尤其是七杀门!”石岩接口,眉头紧锁,煞气隐隐,“此仇已是不死不休之局。明面上他们不敢违背契约,但暗地里,那些擅长隐匿刺杀的余孽,必会如同跗骨之蛆,想尽办法报复,防不胜防。”
“还有幽冥殿,”紫影清冷的声音响起,点出了另一个关键,“他们此番出手,条件优厚得近乎反常,完全不符合其一贯的行事风格。其所图……恐怕绝非那点交易之物那么简单。与虎谋皮,不得不防。”
林枫负手立于飞舟宽阔的舷窗前,望着下方如波涛般起伏的壮丽山河,目光深邃如星空,仿佛要将这万里疆域尽收眼底。听到麾下重臣的分析,他缓缓转过身,脸上并无半分签订有利合约后的得意与松懈,反而是一片沉凝。
“朕自然知晓。”林枫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睿智与决绝,“此约,不过是一纸喘息的契约,是鲜血换来的暂时休战书。天阳帝国丢了如此大的脸面,损了如此多的利益,岂会真正甘心?他们需要时间,来重整内部濒临崩溃的联盟关系,来消化瓜分七杀门留下的遗产与势力真空,更重要的是……他们需要时间来寻找,足以对付朕,以及应对幽冥殿此次干涉的方法与力量。”
他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波澜壮阔与暗流汹涌:“而这五十年,同样也是朕,是逆命皇朝,最后也是唯一的准备时间!是生是死,能否真正在这中州站稳脚跟,皆系于此!”
他目光扫过眼前这几位最核心的臂助,声音陡然变得铿锵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传朕旨意!”
“一、 全国自即日起,解除最高战时状态,安抚民生,恢复生产。然,军备之事,绝不可有丝毫松懈!石岩,由你全权负责,整军经武,革新战法,提升全军修士与将士个体及协同战力!朕要的,是一支随时可战,战则能胜的铁血雄师!”
“二、 侯通,统筹全局,全力推动与联盟及各方的商贸往来,积累财富与资源。同时,加大力度勘探与开采境内一切可利用之资源,灵脉、矿藏、药田,皆需高效利用,不得有误!”
“三、 追风,暗影卫力量重心,需逐步由境内肃清转向境外渗透。重点监控天阳帝国朝堂、军方动向,密切关注幽冥殿一切异常举动,同时,中州其他顶尖势力,如大楚天朝、瑶光圣地等,亦需布下眼线,朕要知晓这天下风云变幻!”
“四、 紫影,工部需集中所有力量,钻研更高深的阵法、炼制更精良的丹药、打造更强大的战争傀儡与城防器械!国之重器,不可假手于人,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
“五、 开科举,建学宫,广纳天下贤才,无论出身,唯才是举!朕要在这五十年内,将逆命皇朝,从内到外,打造成铁板一块,水泼不进的铁桶江山!”
“臣等遵旨!必竭尽全力,不负陛下重托!”石岩、追风、紫影等人齐齐躬身,声音肃穆而坚定。他们从林枫的话语中,感受到了那强烈的紧迫感与如山岳般沉重的责任。
和平的表象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硝烟暂时散去,但无形的厮杀从未停止。逆命皇朝凭借林枫的胆魄与谋略,赢得了这场看似不可能的外交胜利,获得了宝贵的喘息与发展机遇,但与此同时,也迎来了更加严峻、更加隐蔽的挑战。下一个五十年,将是决定这艘新生皇朝巨舰,能否真正劈波斩浪,屹立于中州之林,还是在那更加猛烈的风暴中折戟沉沙的关键时期!
飞舟灵巧地划破厚重云层,前方,沐浴在金色朝阳之中的皇极城轮廓已然清晰可见。城头之上,那盘旋守护的五爪气运金龙,似乎感应到了皇主的归来与那合约签订的煌煌气运,发出一声穿云裂石、充满欢欣与力量的震天龙吟!龙身金光流转,比之以往,似乎更加凝实、更加璀璨,龙目之中,充满了昂扬的斗志与对未来的无限希冀。
林枫凝望着那座承载着他一切梦想与责任的都城,感受着气运金龙传来的亲昵与磅礴力量,心中澄澈如镜。他知道,真正的较量,从未结束,甚至可以说,才刚刚拉开序幕。他必须,也只能,利用这来之不易、以鲜血铸就的和平假象,争分夺秒,让自己变得更强!让逆命皇朝变得更强!强到足以在未来的任何狂风暴雨、明枪暗箭之中,岿然不动,甚至……反客为主!
(第一百七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