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逸的手指还停在地图上松脊亭的位置。炭笔画的线很清晰，但他已经没在看图纸了。林语者刚传来消息，说五点到六点之间，有人从南往北穿过东线。脚步不是军队的。
他正想下令查植物恢复的数据，墙角的传讯晶片突然亮起红光。这是紧急信号，只有最重要的情报才会用。
段逸按下按钮，空中出现了幽影斥候的影像。画面晃了一下，显示出第三哨卡外面的情况：一个男人跪在地上，双手抱头，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油布包。他衣服破了，脸上都是泥灰，左耳没了。
“他说自己是凯瑟琳以前的部下，带了密信，要见你。”幽影斥候的声音很冷静，“没有同伴，武器也丢了。”
段逸眼神一紧。这个样子他有印象。凯瑟琳提过她的副官叫马库斯，曾为她挡过致命一击，后来失踪了。她当时说过：“只要他还活着，一定会来找我。”
段逸没说话，直接关掉通讯，转身朝门口走。走了两步又停下，对系统说：“暂停松脊亭的任务，派两个大地力士去审讯室等着。通知凯瑟琳，有人来了。”
不到五分钟，凯瑟琳到了指挥室。她头发乱糟糟的，明显是从休息的地方赶来的。看到影像后，她呼吸一顿。
“是他。”她的声音变低，“我以为他死了。”
“你能认出他吗？”
“火漆印。”她指着那个油布包，“那是我原来骑士团用的封印方式。只有核心的人才知道怎么看。”
段逸点头，走向审讯室。马库斯已经被带到房间中间，两个大地力士站在两边，像两座山。他抬头看见段逸，没说话，只是打开油布包，拿出一封信，双手递过来。
信封完整，火漆印清楚，纹路和凯瑟琳说的一样。
“我逃了十七天。”他的声音很哑，“绕过三道关卡，杀了两个夜巡的人，才混出来。我知道你们不会信我，但我要是敌人，就不会空手来。”
段逸看着他。几秒后闭上眼，启动生命之种。绿色的光丝在他脑子里流动，慢慢伸出去，轻轻碰了碰对方的灵魂。
没有假的痕迹。情绪里有累，有急，还有一点点忠诚的感觉。这点感觉很弱，像是被压了很久，只剩下一小点火苗。
他又看了林语者的记录。昨天早上五点四十三分，东线的草丛被人踩过，方向由南向北，脚步不稳，中间停了好几次——和这人现在的状态对得上。
“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段逸问。
“我在等机会。”马库斯低头，“雷克斯最近查得很严，教会也在盯。我必须保证带出来的东西有用，不然就是白死。”
段逸沉默了一会儿，拿起信，走到凯瑟琳面前。
她接过信，拆开，脸色一下子变了。手指微微发抖。
“西部驻军调动表。”她念出第一句，“骑兵第三营换防时间是七天后凌晨三点，走黑石谷西侧小道补给，指挥官换成罗森——这个人原本在东部。”
这些信息和绿裔之前收集的情报完全一致。不是随便能编出来的。
“还有。”马库斯说，“教会准备搞‘净化仪式’。目标不只是边境的异端，是所有非人血脉。他们叫你‘伪生之源’，要用圣光法阵从根上消灭你的生命之种。”
段逸猛地抬头。
他立刻调出生命周期的记忆库。过去三个月，有七个子体死于教会的清剿。他们死的时候反馈的能量碎片里，确实有一种高频震荡波，和普通魔法伤害不一样。他之前以为是高级神术，现在看来，更像是专门清除生命的程序。
“标记红色预警。”他对系统说，“所有相关情报加入主时间轴，连上之前教会巡骑绕路的事。”
石眸很快回应：“已录入。新线索显示，教会正在秘密测试一种大范围净化装置，地点可能在灰岩集以北的废弃教堂。”
段逸看向马库斯。
这个人带来的不只是情报，还有一个信号——连王国军官都开始背叛体制了，说明绿裔的存在已经在动摇旧秩序。
“你为什么来？”他问。
“因为我看清了。”马库斯抬起头，“凯瑟琳不是叛国者，她是被陷害的。而你们……你们在建一个不一样的地方。这里有人愿意听命令之外的话，有人愿意为同伴拼命。这不是军队，是家。”
段逸没再说话。他走到控制台前，按下通讯键。
“叫凯瑟琳、艾莉安娜、布伦希尔德，马上开会。”
十分钟后，三人到场。段逸把信里的内容说了一遍，包括“净化仪式”的威胁。
凯瑟琳开口：“我相信他。当年他为我挡箭时，可以逃跑，但他选择留下断后。”
艾莉安娜看着马库斯，轻声说：“他的情绪里没有骗人的波动。”
布伦希尔德哼了一声：“不管真假，这情报值得赌一把。”
段逸做了决定：“从今天起，你归情报组管，代号‘回声’。林语者会给你安排住处，符文工匠马上处理你的伤。”
马库斯低下头，肩膀轻轻抖了一下。他单膝跪地，重重磕了个头。
当天晚上，段逸一个人坐在翡翠之心深处。这里是生命之种的核心，周围很安静。他把今天的事重新想了一遍。
副官的到来不是偶然。它说明，绿裔的想法正在往外传。不是靠打，而是靠选择的力量。
他想起凯瑟琳第一次放下剑的样子，想起米娅第一次对他笑的样子，想起石爪从大地力士变成绿裔时的眼神。
这些人，都不是被迫留下的。
现在，一个来自敌对阵营的人，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真正的力量，不是能造多少士兵，而是能让一颗心主动转向你。
他站起来，走向指挥室。地图还在桌上，王都的位置被圈了出来。他拿起炭笔，在旁边写下三个字：净化阵。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轻轻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