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步都如同在粘稠的沥青中跋涉。并非物理上的阻力,而是意识在物质宇宙中维持形态所付出的巨大代价。林墨沿着巨大装甲板的边缘,向着视野中那片残骸更为密集的区域缓慢移动。秩序之火如同风中残烛,仅能照亮前方极短的距离,四周是无尽的黑暗与冰冷的金属轮廓。
他不敢远离这块给予他最初能量的装甲板,如同初生的婴儿不敢离开温暖的襁褓。他需要不断通过与这块装甲板上文明烙印的微弱共鸣,汲取那细丝般的“余烬”能量,才能维持意识不散。
这个过程让他对这道烙印有了更深的体会。那温暖与坚韧的气息中,夹杂着太多未能散去的情绪——保卫家园的决绝,面对未知强敌的恐惧,以及最终时刻的无奈与悲壮。他仿佛能“听”到这艘战舰在最后时刻结构断裂的呻吟,能“看”到能量过载导致管线爆炸的闪光。
这不仅仅是一块残骸,这是一座沉默的墓碑,记录着一场失败的、但并非不光荣的抗争。
随着不断汲取和共鸣,他感觉到自身意识结构与这道烙印之间,建立了一种极其脆弱的、类似“共生”的联系。他无法从烙印中获得更多能量——这已是文明最后的馈赠,但他对这片区域的规则环境,却似乎多了一丝微妙的“亲和力”。
当他终于走到装甲板的尽头,面对前方由更多、更破碎的残骸构成的“陆地”时,这种亲和力发挥了作用。
他尝试将秩序之火的光芒,如同触手般探向最近的一块较小残骸。那残骸上同样萦绕着类似的、但更加微弱的规则烙印。这一次,共鸣的建立比第一次容易了许多,虽然能汲取的能量更少,但过程却顺畅了。
他明白了。这些同属于一个文明的残骸,它们的规则烙印同源同根。他就像获得了一个基础的“身份认证”,在这个文明的“墓地”中,行动变得稍微轻松了一点点。
这给了他继续前行的勇气。
他开始了在钢铁坟场中的漫长跋涉。从一个残骸跳到另一个残骸,如同踏着一块块漂浮在死海上的礁石。他小心地避开了那些结构极不稳定、随时可能崩塌的区域,也远离了那些散发着异常能量辐射(可能是未完全失效的武器或引擎)的残骸。
他的目标,是远处那片最为密集、隐约能看出曾是一个巨大环形结构(或许是空间站或某种巨型舰船的船坞)的区域。那里残骸堆积如山,规模远超他目前所处的“边缘地带”,意味着可能存在更强大、更完整的规则烙印,甚至……可能保留着一些尚未完全损坏的设施或记录。
行进途中,他持续进行着“余烬”的汲取。每一次共鸣,都像是一次与亡者的短暂交流,感受着他们最后的坚守与遗憾。他的秩序之火在这些纯净而悲壮的文明能量滋养下,虽然增长缓慢,却愈发稳定,那点火星不再摇曳欲灭,而是如同埋藏在灰烬深处的火种,持续散发着微弱而坚定的光和热。
他甚至开始尝试,将一丝丝汲取来的“余烬”能量,引导向意识深处那沉寂的苏晓印记。印记依旧没有反应,如同彻底沉睡,但林墨能感觉到,当“余烬”能量流过时,印记那冰冷的表层,似乎有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软化?
这让他看到了希望。
就在他专注于赶路和汲取能量时,一丝异样的悸动,通过那微弱到极致的、与“异变之种”的连接传来。
并非清晰的意念,而是一种……本能的躁动与指向性的渴望。
“异变之种”那处于“概率云”状态的混沌核心,似乎对这片物质废墟的某个方向,产生了反应?它渴望去那里?
林墨停下脚步,警惕地顺着那悸动传来的方向望去。那并非他原定要前往的环形结构区域,而是偏向一侧,一片由大量小型、扭曲的金属碎片和凝固的、如同玻璃渣般的物质构成的区域。那里看上去更加混乱,也更加……贫瘠?至少从规则烙印的感知上,那里远不如他正在靠近的环形结构区域强烈。
“异变之种”渴望什么?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它混沌的本能?
林墨犹豫了。他现在状态依旧很差,任何偏离相对安全路径的行为都可能带来未知风险。但“异变之种”与他深度共生,它的本能反应往往预示着某些规则层面的契机或危险。
是遵循原计划,前往可能存在更丰富资源和信息的环形结构区?还是冒险一探,去满足“异变之种”那莫名的渴望?
他站在原地,冰冷虚空的寒意仿佛要渗入他的意识核心。远方的环形结构如同沉默的巨兽,而侧方那片混乱区域则像是一个潜藏着未知的漩涡。
就在他权衡之际,一阵极其微弱、但绝非自然的规则扰动,如同投入静水中的石子,从环形结构的方向传来!
这扰动……带着一种熟悉的、冰冷的、进行扫描与分析的意味!
虽然极其微弱,且被无数残骸阻隔削弱,但其本质,与“织网者”的监控波动如出一辙!
它们的手,已经伸到这片物质宇宙的废墟来了?!是循着他穿越维度时留下的痕迹?还是……这片废墟本身,就一直处于某种低强度的监控之下?
林墨的心猛地一沉。
前往环形结构区的风险,陡然增加!
他不再犹豫,目光投向了“异变之种”所渴望的那片混乱区域。
至少那里,目前看来,没有“织网者”的触须。
他调整方向,拖着依旧虚弱的身躯,小心翼翼地,踏入了那片由破碎与凝固构成的、更加未知的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