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救信号。
这两个字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林墨死寂的心湖中荡开一圈圈复杂的涟漪。在这片被毁灭与遗忘统治的钢铁坟场,除了那以残骸为食的恐怖“巢穴”,竟然还存在其他的幸存者?这信号是绝望中的真实呼救,还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无数的可能性瞬间涌入林墨的脑海。
陷阱的可能性不低。“织网者”的监控波动刚刚在环形结构区出现过,它们完全有可能利用幸存者作为诱饵。或者,是废墟中其他未知的、具有智慧的威胁,模仿出的信号。甚至,可能是那“巢穴”更加狡猾的捕猎方式?
但……万一是真的呢?
“守墓人”牺牲自己将他送出,不仅仅是为了让他独自苟活。他是“变量”,他的使命是“重启纠偏”。这使命是否包含了对其他挣扎求生的生命的责任?苏晓,她是否也曾像这样,在某个绝望的角落发出过无人回应的呼喊?
秩序之火在他意识核心中静静燃烧,那温暖、稳定的特性,似乎天然倾向于“守护”与“修复”,而非“漠视”与“逃避”。
他不能一走了之。至少,不能在不加确认的情况下,任由一个可能的幸存者在黑暗中彻底湮灭。
但莽撞的回应同样致命。
林墨迅速制定了策略。他首先彻底收敛自身所有波动,包括秩序之火的光芒和与“异变之种”的连接活性,将自己伪装成一块毫无生机的规则背景。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如同在雷区中迈步,开始向着信号来源的方向移动。
他没有直接回应信号,而是打算先进行外部侦察。
信号源——那艘被巨大残骸半掩埋的小型舰船,距离他并不算太远。它通体黝黑,线条紧凑,风格与周围主流文明的残骸略有不同,显得更加……专门化?舰体一侧有明显的撕裂伤,但整体结构看起来相对完整,似乎是在最后时刻采取了紧急迫降或撞击缓冲,才得以在这片废墟中保留下一丝残骸。
林墨潜伏在一块扭曲的引擎外壳后面,将感知凝聚成极其细微的一束,如同潜望镜般,缓缓探向那艘黑色舰船。
他首先扫描舰船外部。没有明显的能量武器充能迹象,也没有侦测到活跃的防御性规则场。舰体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宇宙尘埃,只有几个关键的传感器阵列和通讯天线似乎被简单清理过,保持着最低限度的运作——这符合一个能量匮乏的幸存者状态。
他的感知小心翼翼地穿透舰船那已经失效的外部装甲和屏蔽层,探入其内部。
内部一片黑暗,大部分区域都处于失压和断电状态,只有核心区域的某个舱室,还维持着极其微弱的生命支持系统和能量反应。就是那里!
感知如同无形的流水,渗入那个舱室。
景象映入他的“脑海”:
舱室不大,布满了闪烁不定的控制台和休眠舱。大部分休眠舱已经黯淡无光,盖板上覆盖着白霜。只有最中央的一个休眠舱,还在发出极其微弱的、代表生命维持的绿色光芒。舱内浸泡在低温液体中的,是一个……生物体。
它并非人类。体型纤细,皮肤呈现出一种带有金属光泽的淡紫色,头颅比例稍大,面容结构精致而奇特,双目紧闭,似乎处于深度休眠或昏迷状态。它的身体连接着数十根粗细不一的管线,正从休眠舱底座一个不断闪烁着红色警告、体积正在缓慢缩小的能量核心中,汲取着最后的养分。
能量核心旁的控制台上,一个简陋的、不断重复的自动求救程序正在运行,正是林墨捕捉到的信号来源。
一个真正的、濒临死亡的幸存者!
林墨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能量核心最多只能再支撑几个小时。一旦能量耗尽,休眠舱失效,这个唯一的幸存者将在瞬间死于真空和严寒。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通过那变得更加敏锐的、与“异变之种”的共生感知,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从黑色舰船更深层的结构中散发出的规则波动。
这波动……与他之前共鸣汲取的、属于这片废墟主体文明的规则烙印同源,但又带着一种独特的、更加内敛和坚韧的特质。仿佛这艘黑色舰船,并非普通的民用或军用舰只,而是承载着某种特殊使命的……信息载体或文明信使?
难道这艘船,以及这个幸存者,掌握着关于这片废墟文明,甚至关于“织网者”的更多关键信息?
风险与机遇并存。
救助,意味着他需要消耗自身宝贵的、刚刚恢复的能量,可能会暴露位置,并且需要承担与一个未知外星生命接触的一切不可预知后果。
不救,他可以继续隐藏,前往环形结构区,按照原计划寻找资源和线索,但一个可能至关重要的信息源,以及一条生命,将在他眼前彻底消逝。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控制台上的能量核心警告闪烁得愈发急促。
林墨看着休眠舱中那个陌生而脆弱的生命,看着那代表着文明最后印记的独特规则波动,又感受了一下自身意识核心中那缕虽然微弱却顽强燃烧的秩序之火。
他想起了“守墓人”最后的牺牲。
他想起了“源初协议”序言中关于“平衡”与“承载生命”的理念。
他深吸一口并不存在的“气”,做出了决定。
他不再隐藏,秩序之火的光芒温和地亮起,如同一盏在无垠黑暗中被点燃的孤灯。他通过那自动求救程序的频道,发送了一道经过秩序之火加密和净化的、极其简洁的意念信息:
“坚持住。我来帮你。”
信息发出的瞬间,他立刻感觉到,那艘黑色舰船深处,那独特的、内敛的规则波动,似乎……微微苏醒了一丝?仿佛沉睡的守护程序,被这带着善意的、陌生的规则接触所触动。
与此同时,他也清晰地感知到,自己主动释放出的秩序之火波动,如同在寂静的森林中敲响了钟声,必然已经引起了某些存在的注意。
是福是祸,已无从逃避。
他凝聚起力量,开始尝试与那艘黑色舰船的紧急接口建立物理和规则层面的连接。
救援,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