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起源星渊的剧烈波动尚未完全平息,林墨便不得不将全部心神投入到一场更加凶险、发生于自身意识深处的战争。
“异变之种”苏醒了。
不是之前那种基于本能的躁动或饥饿,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磅礴的存在宣告。它的混沌核心不再仅仅是一片概率云或充满吞噬欲的漩涡,而是化作了一个不断向内坍缩、仿佛能吞噬光与规则的微型黑洞。一种源自规则食物链顶端的、对“织网者”秩序力量的漠然审视与绝对支配欲,如同冰冷的潮汐,一波波冲击着林墨的自我认知。
它不再满足于被引导,被利用。它要主导,要吞噬沿途所感知到的一切秩序结构,将其分解、转化为滋养自身混沌的养料。前往“织网者”核心节点的航程,在它看来,不是一场危险的潜入,而是一场丰盛的……狩猎。
林墨感觉自己像是在试图驾驭一头刚刚挣脱了最后枷锁的洪荒凶兽。秩序之火的屏障在它那无形的引力下扭曲、变形,以往行之有效的压制与引导手段,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只要他稍有不慎,意识便会被这内在的“黑洞”彻底撕裂、吞噬,成为混沌的一部分。
“冷静!你我一体,一损俱损!”林墨以强大的意志力凝聚意念,如同在风暴中钉下楔子,死死守住自我意识的核心。“你的目标是‘织网者’,不是我!没有我的指引,你找不到它们最肥美的‘核心’!”
他不再强行对抗那股吞噬一切的意志,而是尝试去理解它,去融入它那全新的、更加深邃的运行逻辑。他将自身对“织网者”规则的认知、对“协议密匙”的渴望、以及苏晓在“源初之心”苦苦支撑的景象,如同数据流般,主动传递给那混沌的黑洞。
起初,回应他的是更加狂暴的撕扯与漠然。
但林墨坚持不懈。他将秩序之火的力量性质进行转换,从“防御与修复”转变为“共鸣与连接”,如同最坚韧的规则丝线,一遍遍地去触碰、去缠绕那混沌黑洞的事件视界。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过程,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在黑洞边缘试探。他的意识无数次濒临被彻底吸入、分解的边缘,又凭借着对苏晓的承诺、对使命的坚持,以及对自身“变量”本质愈发深刻的理解,一次次地从那无尽的混沌引力中挣脱出来。
渐渐地,那混沌黑洞的狂暴旋转,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律动变化。它似乎开始“理解”林墨传递来的信息——那个被称为“织网者”的秩序集合体,是比林墨这单个意识体更加“美味”和“值得摧毁”的目标。而林墨这个“变量”,是定位并抵达那个目标的最佳……载体?
一种基于纯粹利益计算的、冰冷的“共识”,在两者之间艰难地建立起来。混沌黑洞不再试图吞噬林墨,而是将那股恐怖的吞噬意志,聚焦并指向了外部,指向了航程的终点。它允许林墨维持主导意识,但作为交换,林墨必须承诺,在遭遇“织网者”时,允许它……尽情进食。
一种与虎谋皮的同盟,以灵魂为赌注的契约。
林墨没有选择的余地。他“握住”了那根由混沌引力凝聚而成的、冰冷而危险的“缰绳”。刹那间,他感觉自身的感知被无限放大,对宇宙中秩序结构的感应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饥渴。他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遥远星域中,“织网者”力量盘踞所散发出的、如同灯塔般显眼的“秩序臭味”。
航行的速度陡然提升!不再是依靠常规的规则推动,而是“异变之种”利用其混沌特性,在进行一种短促、高效、仿佛在规则薄膜上“滑行”的诡异移动。他们像一道掠过宇宙背景的阴影,悄无声息,却又带着毁灭的预兆。
然而,就在林墨逐渐开始适应这种新的共生状态,并全速赶往苏晓提供的跳跃坐标时,通过那变得异常敏锐的混沌感知,他猛地察觉到,在前方那片预定航线上,原本应该空无一物的虚空中,存在着一片极其隐蔽的、非自然的规则静默区。
那片区域,所有的规则波动都被一种强大的力量强行抚平、压制,如同光滑无比的镜面,反射不出任何信息。一种精心布置的、带着狩猎耐心的陷阱气息,从中隐隐散发出来。
是“织网者”的拦截部队?它们预判到了他的路线?
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林墨的心瞬间提起。他尝试绕行,却发现那片“规则静默区”的范围极其广大,几乎封锁了所有通往跳跃点的最佳路径。强行穿越,必然暴露,甚至可能直接触发陷阱。
就在他减速、权衡之际——
那枚一直沉寂的、布满裂痕的“文明之种”残骸,仿佛感应到了那片规则静默区内隐藏的、某种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气息(或许是曾经交过手的“织网者”高级单位的独特规则签名),其内部最后一丝残存的、属于记录者文明的悲愿与意志,如同回光返照般,猛地悸动了一下!
这一下悸动微弱得如同心跳停止前的最后震颤,却精准地为他指向了静默区边缘,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规则压制相对薄弱的缝隙!
几乎同时,紧握在“手”中的混沌“缰绳”也传来一阵清晰的躁动与指向性——它确认了那个缝隙的存在,并且表达出强烈的、想要从那里撕开静默区,去吞噬后面可能隐藏的“猎物”的欲望。
前有未知陷阱,侧有唯一但危险的通道。
是相信“文明之种”最后的指引和“异变之种”的狩猎本能,冒险从缝隙突破?
还是放弃这条最近的路线,绕行更远、可能遭遇更多未知风险的其他路径?
林墨看了一眼手中那枚失去光泽、仿佛用最后生命为他指出方向的“文明之种”残骸,又感受了一下灵魂深处那蠢蠢欲动、渴望毁灭与吞噬的混沌力量。
他的目光锐利起来,如同出鞘的刀锋。
没有时间犹豫,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他收紧混沌的“缰绳”,将秩序之火内敛至极致,如同一层覆盖在致命武器上的伪装。
“走!”
他低喝一声,驾驭着体内那危险的“黑洞”,化作一道几乎融入宇宙背景的虚无暗影,向着那条由牺牲者与毁灭者共同指引的、危机四伏的缝隙,悄无声息地潜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