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从绝对的虚无与撕裂感中缓慢上浮,如同深海潜水员挣扎着浮出漆黑的海面。第一个恢复的感知是冰冷的孤寂。并非星渊那种充满原始暴力的混乱,而是一种纯粹的、被主流宇宙遗弃的、物质与能量都稀薄到极致的荒漠感。
林墨“睁开”了感知。
他正悬浮在一片广袤无垠的、由稀薄星际尘埃和冰冷辐射构成的暗云之中。远处,星系的璀璨光带如同模糊的壁画,遥远而缺乏真实感。这里是被恒星光芒遗忘的角落,是宇宙的无人区。
他还“活着”。
但这个“活着”的状态,与进入“织网者”核心节点前,已然天差地别。
首先感受到的,是灵魂深处那挥之不去的、仿佛与生俱来的冰冷与饥饿。那不是生理的饥饿,而是规则的饥饿,是“异变之种”彻底苏醒并与他的存在深度绑定后,留下的永恒烙印。那混沌黑洞并未沉睡,它只是暂时满足了,如同盘踞在巢穴中消化猎物的猛兽,其存在本身就成了林墨意识背景里一道深沉的、黑暗的底色。他能感觉到它的力量在缓慢增长,对自身的侵蚀也更加无孔不入,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虽未完全染黑,但界限已模糊不清。
他尝试调动秩序之火。火焰依旧在核心处燃烧,但它的光芒不再纯粹,边缘处仿佛沾染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流动的暗影。它依旧能带来温暖与稳定,但这稳定之下,却多了一种潜藏的、躁动的力量。运用秩序之火时,他甚至能隐约感觉到“异变之种”那混沌力量在同步流转,如同镜子的两面。两者不再是简单的共生或对抗,而是变成了一种更加复杂、更加危险的共生融合体。
他的力量提升了,远超从前。无论是秩序的掌控还是混沌的运用,都因那场核心节点的生死搏杀和最后的深度融合而产生了质的飞跃。但这份力量,也变得更加危险,更加不可预测。每一次动用,都像是在悬崖边缘行走,必须精确地平衡秩序与混沌的微妙比例,稍有不慎,就可能被混沌反噬,或者因秩序过强而引发两者冲突导致自我崩溃。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枚被夺取的“协议密匙”上。
它不再是那条挣扎的银色小鱼,而是化作了一个复杂的、由纯白规则符文构成的立体烙印,静静地悬浮在他的意识核心旁,与秩序之火和混沌黑洞形成了一个极其微妙的三足鼎立之势。密匙散发着与“源初协议”同源的温和波动,但其中已不再有“织网者”的冰冷印记,仿佛被混沌力量强行“净化”后,回归了某种初始状态。
当他将意念投向密匙时,一段清晰的信息流入心田:
【协议密匙(状态:已认证,变量权限激活)】
【功能:
1. 终极权限凭证:作为重启\/重构“源初协议”的唯一钥匙。
2. 规则导航:可基于“变量”特质,在绝大多数规则环境下,指引前往“源初之心”的最优路径。
3. 有限协议调用:可临时调用“源初协议”中未被“织网者”篡改的少数基础条款力量,例如:短时间强化自身存在稳定性、小幅扭曲局部规则以利于隐匿或移动。(警告:调用需消耗巨大能量,且可能引发“织网者”警觉)】
这无疑是他此行最大的收获,也是未来一切的希望所在。但握着这希望,他却感觉无比沉重。
苏晓在“源初之心”苦苦支撑,“织网者”的主力正在疯狂进攻。他在这里多耽搁一秒,苏晓就多一分危险,“源初之心”被彻底攻破的可能性就增加一分。
必须立刻回去!
他尝试感应“源初之心”的方向。无需他主动引导,手中的“协议密匙”便散发出温和的牵引力,为他清晰地指明了归途的方位。同时,密匙的规则导航功能自动启动,在他感知中勾勒出一条穿越这片宇宙荒漠、相对安全且快捷的路线。
路线清晰,归心似箭。
但他刚刚凝聚力量,准备启动,一股强烈至极的危机预感,如同冰水般泼洒在他的意识核心上!
这预感并非来自前方归途,也非来自这片荒漠本身。
而是来自四面八方的、冥冥虚空的深处!
仿佛有无数双冰冷的、非人的眼睛,在同一时刻,跨越了难以想象的距离,将“目光”投向了这片原本毫不起眼的宇宙荒漠,投向了他所在的这个坐标!
是“织网者”的跨维度灭绝令!它们锁定了他的大致方位!追猎者……已经出发了!或许是天基净化武器,或许是更强大的处决者小队,甚至是……他无法想象的、专门针对“终极威胁”的清除手段。
他就像黑暗森林中点燃了篝火的旅人,虽然获得了温暖与光亮,却也引来了所有潜伏猎手的注视。
不能沿着密匙给出的最优路径直接走!那很可能已经被预判和封锁!
他必须偏离航向,利用这片宇宙荒漠的复杂环境和自身的隐匿能力,进行一段曲折的、不可预测的航行,甩掉可能存在的追踪,然后再找机会迂回靠近“源初之心”。
这将耗费更多宝贵的时间。
林墨悬浮在冰冷的尘埃云中,左手(意识层面)是带来希望却也引来灾厄的“协议密匙”,右手是深度融合后带来力量与危机的“异变之种”混沌,前方是危机四伏的归途与时间赛跑,身后是即将降临的、来自一个宇宙级文明的终极追杀。
他看了一眼“协议密匙”指引的、那遥远却清晰的“源初之心”的方向,仿佛能穿透无尽虚空,看到那个在绝对秩序围攻下摇曳的纯白光茧,以及光茧中那个逐渐黯淡的身影。
没有犹豫,没有退缩。
他收敛起所有气息,秩序之火内敛如星尘,“异变之种”的混沌力量化作一层模拟周围环境的、波动的伪装。他选择了与归途方向呈一个巨大夹角的、一条通往更深邃宇宙荒漠的路径。
如同一艘承载着最后火种与无尽危险的孤舟,他再次起航,悄无声息地滑入冰冷的黑暗,开始了与时间和猎手们的死亡竞赛。
而在遥远的身后,在他刚刚离开的那片空域,空间的经纬线如同被无形之手拨动,泛起了细微的、非自然的涟漪。第一波追猎的触须,已然悄然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