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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中央控制室,悬浮在穹顶的冷光灯将金属墙面照得泛出青灰色的冷光。通风系统不知疲倦地运转着,送进的风带着地下仓库特有的潮湿气息,掠过每个人紧绷的肩线,却吹不散空气中残留的焦灼——几小时前,红色警报曾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每块屏幕的角落,尖锐的蜂鸣几乎要刺穿耳膜。如今警报的余音早已消散在通风管道里,但那股攥着心脏的紧绷感,还未散去。它像一层看不见的灰尘,细密地落在每个人的心头,连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滞涩。

操作台前的工作人员大多还没离开,有人瘫坐在椅子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键盘;有人抱着文件夹,眉头拧成疙瘩,反复核对刚才的应急数据;还有人靠在墙角,对着保温杯小口呵着气,白色的水雾刚飘起就被冷风吹散。所有人的目光,都时不时飘向控制室中央的主屏幕——那里站着陆沉,他的背影挺得笔直,黑色作战服的衣摆垂在地面,几乎与周围的金属设备融为一体。

主屏幕上,跳动的蓝色光标正逐行刷新凌雪那个模型的复盘数据。复杂的折线图在黑色背景上延伸,时而陡峭如悬崖,时而平缓如冰原,每一条曲线的起伏都精准得令人心悸。它们像一把把冰冷的刻刀,带着数据特有的锋利,将这个新世界的残酷法则——资源枯竭的速度、变异生物的迁徙规律、辐射区的扩张轨迹——赤裸裸地雕刻在所有人面前。陆沉的指尖轻轻点在屏幕边缘,指腹能感受到玻璃表面传来的微弱震动,就像能摸到这个世界脆弱的脉搏。

脚步声,从身后的通道口传来。很轻,落在铺着防滑垫的地面上,只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却在这过分安静的控制室里格外清晰。陆沉没有回头,他甚至没有动一下肩膀——在这座地下仓库里,只有凌雪的脚步声带着北方冰原特有的节奏,不疾不徐,稳定得像冻土层下的岩石,又带着一丝冰雪般的冷硬,每一步都踩得很实,没有半分犹豫。

凌雪走到了他的身边,黑色的短发垂在耳后,露出线条干净的侧脸。她没有刻意靠近,只是与他并排站着,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能一同看清屏幕上每一组跳动的数字。两人都没有说话,空气里只剩下设备运行的低鸣,还有远处工作人员偶尔压抑的咳嗽声。他们就那样一同看着屏幕上那代表着未来的数据洪流,蓝色的光映在他们眼底,像是盛着一片冻结的星空。

良久,大概有三分钟,或许更久,凌雪才动了。她的右手从身后绕到身前,掌心托着一样东西,轻轻递到陆沉的面前。那是一件马甲,颜色是暗沉的灰褐色,像是被北方的风沙反复打磨过,连边角都泛着淡淡的毛边,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材质。领口和袖口的缝合针脚很粗糙,甚至有些歪斜,针与针之间的间距忽宽忽窄,显然出自一个不擅长针线活的新手之手。但奇怪的是,那件马甲攥在凌雪手里,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固感,仿佛能扛住冰原上的暴风雪。

“防辐射。”凌雪的声音很平,没有起伏,像在陈述“今天气温零下十度”这样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她的目光还落在屏幕上,似乎不敢与陆沉对视,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影。

陆沉的目光从屏幕上移开,落在那件看起来有些丑陋的马甲上。他没有立刻伸手,只是静静看着——马甲的布料看起来很厚,表面带着细微的纹理,像是某种动物的皮毛经过处理后的质感。几秒钟后,他才伸出手,指尖先碰到了马甲的领口,然后轻轻接过。入手的重量比他想象的要沉,不是金属的沉重,而是带着布料特有的厚实感;贴在掌心的部分,又比他想象的要柔软,那种软不是棉花的蓬松,而是一种很奇特的触感,带着野兽皮毛般的韧性,能感觉到纤维里藏着的力量,又有经过反复鞣制后的温润,像被人揣在怀里暖过很久。

“北方的材料。”凌雪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声音比刚才稍微清晰了些,“外层是变异雪鼠的皮,鞣制的时候加了松脂,防水。里层缝了羊毛,能抗寒。”她顿了顿,指尖轻轻蹭过马甲的接缝处,“用一种变异雪狼的筋缝的,泡过防冻油,不会冻硬,很结实。”

陆沉没有说话,他的指腹轻轻划过马甲下摆那道最歪斜的针脚。指尖能清晰地感觉到线的粗细不均,还有每一针收尾时特意勒紧的结,那结打得很笨拙,却异常牢固,显然每一针都用了十足的力气。那不是技巧,而是一种近乎固执的专注,像是在处理精密仪器的零件时,那种“必须做到最好”的认真。

他抬起眼,目光从马甲上移开,落在凌雪的手上。她的左手还垂在身侧,指尖关节处有一层薄茧——那是常年操作精密仪器磨出来的,连指甲盖都修剪得整整齐齐,透着专业的严谨。但就在她右手的食指指尖,有一个很新的细小伤口,大概半厘米长,边缘还泛着淡淡的红肿,已经被她用一小截医用胶带简单地缠了两圈,胶带的边角还翘着,显然是匆忙处理的。在那双能校准最精密仪器、连0.01毫米误差都能察觉的手上,那个粗糙的伤口显得格外突兀,像一块完美的冰面上裂了一道细缝。

凌雪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然后不着痕迹地将手收到了背后,藏进了黑色外套的口袋里。她的目光依旧看着屏幕,连呼吸的节奏都没有变,仿佛刚才那个递东西的动作,只是一次无意识的习惯,就像随手关掉一盏不需要的灯。

“北方男人都穿这个。”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比刚才低了一丝,像是被风刮得变了调。她顿了顿,嘴唇轻轻动了两下,似乎在心里反复斟酌,寻找一个更合适的词。空气安静了两秒,她才接着说:“你……”她的舌尖轻轻碰了碰下唇,“你值得最好的料子。”

这句话说完,控制室里彻底安静了,连远处的咳嗽声都停了下来,只剩下设备运行的轻微嗡鸣声,像是在为这短暂的沉默伴奏。陆沉看着她,看着她依旧冷硬的侧脸,看着她因为紧绷而微微抿起的嘴角,还有那耳根处悄悄泛起的淡红色——那红色很淡,像是被冻红的,却又比冻红的颜色更暖,像雪地里刚融开的一小片春色。

他忽然笑了笑,不是那种客套的、公式化的微笑,而是从嘴角慢慢漾开,连眼底都带着暖意的笑。他没有说话,只是当着凌雪的面,先将马甲的领口拉开,然后伸进左手,再套进右手,轻轻一拉,将那件针脚粗糙的马甲穿在了身上。马甲的尺寸刚刚好,肩膀的位置不长不短,下摆刚好盖到腰线,既不束缚动作,又能将上身裹得很严实。

穿上的瞬间,一股沉甸甸的安全感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被一层温暖的铠甲包裹着。更让他心头一暖的是,马甲的内侧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温度,不是设备的余热,也不是室温的温热,而是从布料深处透出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那是凌雪刚才揣在怀里暖过的温度,带着她身上特有的、像松针一样清冽又温暖的气息。

陆沉低头,轻轻拽了拽马甲的下摆,然后抬起头,看向凌雪。这一次,凌雪终于敢看他了,她的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像在等待验收成果的学生。

“很合身。”陆沉的声音很轻,却足够清晰,“谢谢你,凌雪。”

凌雪的耳尖更红了,她飞快地移开目光,重新看向屏幕,嘴里低声说了句“合适就好”,声音轻得几乎要被设备的嗡鸣声盖住。但陆沉听得很清楚,他看着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忽然觉得,刚才屏幕上那些冰冷的数据,似乎也没那么令人心悸了。

控制室的冷光灯依旧亮着,数据还在不停跳动,但那层压在每个人心头的紧绷感,好像随着这件带着体温的马甲,悄悄散了一些。远处的工作人员似乎也放松了些,有人开始小声说笑,还有人端着保温杯走过来,问他们要不要也倒一杯热水。

陆沉抬手,轻轻碰了碰马甲的领口,指尖传来的温度,比刚才更暖了。他知道,在这个残酷的新世界里,这件粗糙的马甲,会成为他最珍贵的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