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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头那句“认命吧”像最后一把泥土,将陈默心中那点不甘的火焰彻底掩埋。接下来的两天,他变得异常安静,安静得像一尊会呼吸的泥塑木偶。他按时操练,按时吃饭,按时巡逻,甚至当李狗蛋和黑娃他们因为一点小事嬉笑打闹时,他也会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算是“笑”的表情。但那双眼睛,却像是两口枯井,深不见底,没有任何光彩。

他不再观察天象,不再打探消息,甚至不再刻意去看东南方向。他把自己的感官封闭起来,试图用麻木来对抗那越来越近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然而,有些东西,不是你想忽略就能忽略的。

风越来越大了,呼啸着卷过营地,吹得旌旗疯狂舞动,发出裂帛般的声响。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铁锈和血腥的“败仗味儿”,连普通士兵都开始隐约察觉到了。营地里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前几日的狂热如同退潮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焦躁不安的沉寂。士兵们依旧在忙碌,但交谈的声音低了许多,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游移和警惕。就连最乐观的李狗蛋,吃饭时也常常端着碗发呆,时不时侧耳倾听风中的动静。

这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态势,让陈默那颗死寂的心,又被残酷的现实撬开了一丝缝隙。绝望到了极致,反而生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平静。他知道一切都无法改变了,但他忽然觉得,自己或许还应该做点什么,不是为了改变结局,而是为了……对得起自己这八世轮回,对得起自己那颗虽然被反复践踏、却依然残存着一点温度的心。

最后一次。他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徒劳的尝试。不是为了别人,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

这一次,他不再试图去说服任何人,也不再去制造什么“证据”。他选择了一种最直接、也最危险的方式——写下最简短的警示,尝试进行最后一次信息传递。目标,不是那些已经被胜利冲昏头脑的高级将领,而是像书吏先生这样,或许还保有一丝理智,且有可能接触到更高层的中下层军官。这更像是一种绝望中的仪式,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告别。

他找了一小块相对平整的木片,用那截快要耗尽的炭笔,用尽全身的力气,刻下了几个歪歪扭扭、却凝聚了他所有预见的字:

“寅时末,东南,精骑突袭。”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没有任何多余的信息。只有时间、方向、威胁性质。像一道闪电,简短而致命。他将木片小心翼翼地用一块干净的布包好,揣进怀里,那冰冷的触感紧贴着他的胸膛,像一块即将引爆的雷石。

他知道书吏先生现在必定如同惊弓之鸟,避他唯恐不及。他必须选择一个极其隐秘的时机。他等到了半夜,营地彻底安静下来,只有呼啸的风声和远处哨楼传来的、有些有气无力的梆子声。他像个幽灵般溜出营帐,凭借记忆,摸向书吏先生居住的那个独立小帐篷。

运气似乎又一次眷顾了他。书吏先生的帐篷里还亮着微弱的灯光,映出一个伏案疾书的剪影。帐篷周围静悄悄的,巡逻队刚刚过去。陈默的心跳得像擂鼓,他深吸一口气,如同狸猫般蹿到帐篷门口,轻轻敲了敲支撑帐篷的木柱,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声掩盖。

帐篷里的身影猛地一僵,笔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帐篷门帘被掀开一条缝,书吏先生那张写满疲惫和惊疑的脸露了出来。当他看清是陈默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压低声音厉喝道:“你怎么又来了?!快走!”

“先生!”陈默抢在他完全放下门帘前,将那个用布包着的木片飞快地塞了过去,声音急促而嘶哑,“最后一样东西!求您……看一眼!”

书吏先生像是被烫到一样,本能地想推开,但陈默塞得极其坚决。布包落入手中,那坚硬的触感让他愣了一下。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陈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没有了之前的焦虑和挣扎,只有一种近乎死水的平静和……诀别。

然后,陈默不等他反应,转身就融入了黑暗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书吏先生站在帐篷门口,寒风吹得他打了个哆嗦。他捏着那个小小的、沉甸甸的布包,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咬着牙,迅速缩回帐篷,拉紧了门帘。

帐篷里,油灯如豆。书吏先生颤抖着手,打开布包,露出了那块木片。当他看清上面那寥寥数字时,瞳孔骤然收缩,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寅时末,东南,精骑突袭。”

时间、方向、方式,具体得令人毛骨悚然!这已经不是猜测,这简直就是……预告!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猛地站起身,几乎要立刻冲出帐篷,去向值夜的军官报告!但脚步刚迈出,就又硬生生地钉在了原地。

报告?向谁报告?说什么?说一个身份低微的斥候,三番五次发出警告,现在甚至给出了精确到时辰的预言?谁会信?上次那枚箭镞的事情才刚刚平息,校尉的警告言犹在耳。现在拿出这个,不仅不会引起重视,反而会坐实自己“勾结下属,妖言惑众”的罪名!到时候,不仅自己性命不保,恐怕还会连累家人!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上司不耐烦的脸、同僚讥讽的眼神、军法官冰冷的镣铐、甚至……屠刀落下时的寒光。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颓然坐回案前,手里紧紧攥着那块木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油灯的火苗在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前摇曳不定,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帐篷上,扭曲而狰狞。

他能感觉到,这消息很可能是真的。那种精准,那种绝望中的平静,不像作假。但是……真相,在这个时候,比谎言更致命。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陈默那双死寂却坚定的眼睛。那孩子……是拼着最后的力气,来发出这声警告的。他或许也知道这无用,但这已经是他能做的全部了。

可是……可是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书吏,在这庞大的战争机器面前,连一颗螺丝钉都算不上。他的声音,太微弱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帐篷外风声凄厉,仿佛万千冤魂在哭嚎。书吏先生猛地睁开眼,眼中布满了血丝。他看了一眼案头那盏摇曳的油灯,又看了一眼手中那块如同烙铁般滚烫的木片。

最终,他做出了决定。

他伸出手,将那块木片,缓缓地、决绝地,伸向了油灯的火苗。

干燥的木片遇火即燃,橘红色的火焰迅速吞噬了那些用生命刻下的字迹——“寅时末,东南,精骑突袭”。火焰跳跃着,映照着他苍白的、扭曲的脸,像是一场无声的献祭。

布包也很快被点燃,化为一小团灰烬,落在案上。

他看着那堆灰烬,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坐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帐篷里弥漫开一股焦糊味,混合着墨汁和绝望的气息。

他为了自保,亲手烧掉了最后一声可能的警报。也烧掉了那个年轻斥候最后的希望。

“汉默……”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停手吧……这会……真的会死人的……”

风声更大了一些,像是某种回应,又像是无尽的嘲讽。

【叮!宿主终极预警方案(纸条传递)已被接收方手动销毁。原因判定:信息接收者理性评估后认为,该信息的传播风险远大于其潜在价值。历史惯性维护机制评分:优秀。宿主‘以个体之力对抗系统’任务宣告彻底失败。奖励:无。惩罚:获得成就‘孤独的先知’(唯一效果:死后墓碑可附带此称号,如果能有墓碑的话)。】

系统的提示音,在陈默悄悄返回营帐、躺回草铺的那一刻,冰冷地响起。

陈默睁着眼睛,望着漆黑的帐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甚至没有感到失望。

因为,他早已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这最后一次徒劳的警示,与其说是尝试,不如说是……一场为自己举行的、无声的葬礼。

现在,葬礼结束了。

他可以安心地,等待死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