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那句随口的问话，在项默听来，不亚于一道平地惊雷。
“项都尉，此战之后，你有何看法？”
有何看法？我能有什么看法？我看法多了去了！比如您老将来会被刘邦那群老流氓围在垓下唱凉凉，比如您手下这帮猛男将来跑的跑死的死，比如您这公司虽然上市快但破产更快……但这些我能说吗？说了立马就得体验下一轮重生大礼包！
项默（陈默的灵魂在疯狂咆哮）感觉自己的血液瞬间冲到了头顶，又瞬间冷却，手脚一片冰凉。他这具身体残留的本能是对项羽绝对的敬畏和服从，而他自己作为穿越者的灵魂则充满了对这艘注定沉没的巨轮的吐槽欲和恐惧感。两种情绪激烈对冲，让他一时僵在原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帐内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他身上。那位谋士模样（他现在基本确定就是范增了）的老者眼神深邃，带着审视。其他将领则表情各异，有好奇，有漠然，也有几分等着看这个刚捡回一条命的小都尉如何应对的玩味。
【紧急任务触发：霸王的随堂考！要求：在10秒内给出符合‘勇猛忠诚憨厚’人设且不触及霸王逆鳞的回答。倒计时：9…8…7…奖励：成功存活。惩罚：提前开启下一世轮回。友情提示：拍马屁是门艺术，请注意力度，过犹不及。】
系统的倒计时像丧钟一样在脑海里敲响。
电光石火间，陈默（主导权暂时夺回）飞速运转。不能谈战略（那是范增和顶级将领的事），不能谈后勤（那是文官和后勤官的事），不能谈诸侯（那是敏感话题），更不能表现出任何怯懦或者对未来的忧虑（不符合勇猛人设）……
有了！
就在倒计时即将归零的刹那，项默猛地抬起头，脸上混杂着战后尚未褪尽的疲惫、一种被霸王亲自问话的激动亢奋，以及几分刻意营造的、属于武夫的“质朴”狂热。他抱拳，用尽全身力气，声音洪亮甚至有些破音地吼道：
“回禀上将军！末将……末将只觉得杀得不够痛快！那秦狗，人太多了！砍翻一个又来一个！末将这条命是捡回来的，就想着赶紧养好伤，多磨快刀，下次跟着上将军，砍更多敌人的脑袋！一直砍，砍到没人敢挡上将军的路为止！”
他刻意模仿着记忆中这具身体原主可能有的思维方式和口吻，语句粗鲁，逻辑简单，核心思想只有一个：忠诚，勇猛，以及对项羽个人武力的无限崇拜。
帐内安静了一瞬。
随即，项羽那如同磐石般的脸上，竟然难得地露出了一丝几乎微不可查的笑意。他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呵，倒是像你项家子弟说的话。”
他喜欢这种纯粹的战意和毫不掩饰的忠诚。在他看来，思考战略是少数智者（如范增）和他自己的事，而绝大多数将领，只需要有这种一往无前的勇气和执行力就够了。
“很好。”项羽点了点头，似乎对项默的回答颇为满意，“有此锐气，方为我楚军健儿。下去好生休养，补充部曲，来日方长，有你砍杀的时候。”
“诺！谢上将军！”项默心中巨石落地，连忙大声应诺，后背的冷汗几乎浸透了内衫。
【叮！霸王的随堂考通过。评价：b+。成功塑造了‘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忠诚可靠’的人设。奖励：霸王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61\/100，关系：略有印象的勇武下属）。生存点+1。恭喜宿主在作死边缘完美漂移。】
项默不敢再多待，生怕言多必失，在军吏的示意下，恭敬地行礼，倒退着出了大帐。
直到走出辕门，远离了那股令人窒息的霸王气场，他才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周围的空气终于重新流动起来。刚才那短短几分钟，比他之前在战场上拼杀还要耗费心神。
“妈的，伴君如伴虎，伴霸王简直是伴哥斯拉……”他内心疯狂吐槽，“这好感度系统真是恶趣味，61分？刚及格？意思是我刚才要是回答‘末将对未来局势深感忧虑’就直接挂科重修（重死）是吧？”
他按照项羽的命令，去寻找钟离昧的部队报到。一路上，楚军营地依旧喧嚣，胜利的狂欢还在继续，但他此刻的心境却完全不同了。他不再是那个懵懂重生、只想着如何活下去的“项默”，而是一个清醒地知道自己正身处一艘豪华泰坦尼克号上的乘客，并且船长还是个自信爆棚、不听劝的猛男。
“得抱紧……”他看着远处那面迎风招展的“项”字王旗，内心oS下意识地浮现出来，“这哪是老板，这是人形天灾…得抱紧大腿，至少在船沉之前，得找个好点的救生圈……或者，学会在船沉时优雅地跳水？”
钟离昧的营地区域明显比项默原来的驻地要规整不少，士兵的精神面貌也更显精悍。钟离昧本人年纪不大，约莫三十上下，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一看便是久经沙场的宿将。他听到项默传达的项羽命令，只是淡淡地扫了项默一眼，点了点头。
“项都尉。”钟离昧的声音和他的眼神一样，没什么温度，“既入我部，便需守我规矩。你部残兵，暂且单独编为一屯，由你继续统领，负责营地西侧巡哨与辎重看守。伤愈之前，无需参与前锋攻坚。”
这安排算是中规中矩，既给了项默一定的独立性，又将他放在了相对次要和安全的位置，符合他目前伤员的状态，也带着一丝对新并入人员的不完全信任。
“末将领命！”项默没有任何异议。他现在需要的就是时间和空间来消化记忆、适应环境，并且搞清楚这个“系统”除了吐槽和发布作死任务外，到底还有什么用处。
接下来的几天，项默一边养伤，一边努力整合手下的残兵，同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楚军大营的运转。
他看到了各色诸侯使者带着谄媚的笑容，捧着礼物进入项羽的大帐，也看到了那些诸侯将领在项羽面前如何的战战兢兢、卑躬屈膝。
“啧啧，这就是‘破釜沉舟’打出来的威风啊。”项默暗自咂舌，“现在这帮家伙怕项羽怕得要死，等刘邦起来了，墙头草倒得比谁都快。”
他也注意到了楚军内部的一些问题。胜利带来的骄横之气日益滋长，士兵们对缴获的分配时常发生争执，甚至为了争夺一颗秦军军官的首级功，同袍之间也能拔剑相向。军纪在胜利面前，似乎变得有些松弛。
这天傍晚，项默例行巡查完西侧营地，正准备回自己的小帐篷休息，路过一片正在分发晚饭的士兵聚集地时，听到了几个士兵的抱怨。
“……娘的，天天就是这黍米，干噎得慌，连块像样的肉都没有！”
“知足吧，听说章邯那边投降的秦狗更多，粮食都快不够分了。”
“哼，投降的秦狗也配吃粮？要我说，全坑杀了干净！还能省下粮食！”
“小声点！别让都尉听见……”
“听见怎么了？项都尉是自己人！我说的是实话！咱们拼死拼活打下来的，凭什么分给那些降卒？”
项默脚步顿了顿，没有上前呵斥，只是默默走开。他知道，这种情绪在楚军中相当普遍。历史上，项羽后来也确实坑杀了二十万秦军降卒，除了战略考量，这种底层士兵的怨气和物资压力也是重要原因。
“后勤啊……永远是古代战争的命门。”他叹了口气。楚军看似强大，实则根基并不稳固。项羽的个人魅力能凝聚一时之勇，却难以解决庞大的后勤供应和投降人员的消化问题。
【日常任务完成：在霸王气场下存活一小时。（虽然宿主已离开气场范围，但任务计时在宿主心理阴影面积达到阈值时自动完成）。奖励：霸王好感度+0.1（当前好感度：61.1\/100）。评价：宿主似乎开始用脑子思考了，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但本系统乐见其成。】
“滚！”项默没好气地在心里怼了系统一句。
他回到自己简陋的帐篷里，躺在干草铺上，望着帐篷顶。外面是楚军士兵胜利后的喧嚣和篝火的噼啪声，而他的内心却愈发沉重和清醒。
抱紧霸王的大腿？或许短期内是安全的。但他清楚地知道，这条大腿未来会带着他冲向何方。
“勇猛忠诚憨厚……”他咀嚼着这个人设，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在这个注定倾覆的漩涡里，光靠这个，真的能活下去吗？还是说，最终也免不了成为一个……高级一点的炮灰？”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项羽那霸绝天下的身影，以及范增那深邃莫测的眼神。他知道，自己这个意外闯入的变量，在这片名为秦末的残酷战场上，艰难求生的同时，或许也在不知不觉中，成了系统评估历史偏差的一个小小注脚。
而明天，等待他的，又将是这乱世中的何种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