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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深处,阴暗潮湿,唯有一盏油灯在壁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那戏班班主尤庆被铁链锁在石柱上,头发散乱,衣衫褴褛,身上虽无重伤,但连日审讯的疲惫与对女儿的担忧,已让他形销骨立,眼神黯淡无光。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抬起头,看到是秦洛,嘴角扯出一丝讥诮的冷笑,声音沙哑而疲惫:

“秦将军……老夫……佩服你的武功。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至于……让我开口说出幕后之人……恕难从命!”

他闭上眼,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显然已抱定死志。

秦洛并未动怒,也未言语。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尤庆面前,然后,缓缓地从怀中取出那枚藕荷色、绣着并蒂莲的香囊,递到尤庆眼前。

油灯昏黄的光线下,香囊上精细的绣工依稀可辨,尤其是那莲花瓣下,用更浅丝线巧妙绣成的一个小小的“尤”字,若隐若现。

尤庆那原本死寂的双眼,在接触到香囊的瞬间,骤然收缩!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

他浑身剧震,锁链哗啦作响!他猛地向前探身,眼睛死死盯住那个香囊,瞳孔因极度震惊和恐惧而放大,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这……这是……卿儿的……你……你们把她怎么样了?!你们把我的卿儿怎么样了?!”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嘶吼出来,浑浊的泪水瞬间涌出眼眶,之前的冷静与顽固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父亲最原始的恐惧与绝望。

看着尤庆瞬间崩溃的模样,秦洛心中暗叹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

他神色缓和下来,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尤班主,稍安勿躁。你女儿尤可卿,我们已经平安救出。”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是秦府的人,昨夜从季陵的密室里,将她救出来的。她现在很安全,在一个季陵绝对找不到的地方。”

尤庆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瞪着秦洛。

随即,巨大的狂喜与难以置信的解脱感如同洪水决堤,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坚强伪装。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顺着石柱滑坐在地,锁链叮当乱响。

他伸出颤抖的、带着镣铐的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香囊,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紧紧贴在心口,压抑了太久的泪水奔涌而出,化作嚎啕大哭:

“卿儿……我的卿儿……得救了……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太好了……太好了……”

这哭声撕心裂肺,却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在阴冷的地牢中回荡。

哭了许久,尤庆的情绪才渐渐平复。

他抬起头,用破烂的衣袖胡乱抹了把脸,看向秦洛的眼神已充满了复杂的感激与决绝。

他挣扎着,对着秦洛,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

“秦将军……大恩大德……尤庆……无以为报!从今往后……尤庆这条命……就是秦将军和秦大人的!你们……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洛见尤庆情绪稍定,沉声道:“尤班主,往事已矣,令爱既已平安,当向前看。眼下,你只需将季陵如何胁迫于你,以及你所知的关于他的勾当,如实道来即可。”

尤庆深吸一口气,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恨意与后怕,缓缓开口,声音虽沙哑,却条理清晰:

“秦将军明鉴!那季陵,确非善类!他寻到小人,以我女儿性命相挟,命小人将赵伯琮暗中掳走。事成之后,许我父女团聚,并重金酬谢。若有不从,便……便让我父女二人死无葬身之地!”

他苦笑一声,满是自嘲:“小人救女心切,一时糊涂,才铸下大错,甘为鹰犬……”

秦洛目光一凝,追问道:“仅此而已?季陵掳走郡王,意欲何为?”

尤庆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更深的恐惧,他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听去:

“真正让小人夜不能寐是另一件……足以诛灭九族的惊天秘密!”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充满惊悸:“那是在接到掳人命令的前几日,小人救女心切,曾冒险潜入季陵府中,想寻机救出卿儿。无意中,竟摸到了他书房后的密室之外……”

“密室之中,当时……共有三人!”尤庆的声音带着颤抖,“除了季陵,还有一人,虽背对小人,但听其声音与季陵恭敬的语气,必是当朝左相范宗尹范大人无疑!”

秦洛心中剧震,但面色不变,示意他继续说。

“而第三个人……”尤庆的瞳孔因回忆而收缩,“是个身着黑衣,戴着面具的神秘人,坐在主位。季陵与范宗尹对他……极为恭敬,甚至可说是畏惧!”

“小人当时吓得魂飞魄散,躲在暗处大气不敢出。只听那范宗尹对黑衣人道:‘尊使……一切已安排妥当。只待遴选之日,赵伯玖登上太子之位,我们便可依计行事,里应外合,送赵构归西,扶植幼主,则大事可成……’”

尤庆模仿着当时听到的阴冷语气,让地牢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那黑衣人似乎点了点头,声音低沉沙哑,不似常人:‘嗯……届时,南朝归心,和议可期,我主必定重赏。’”

“和议?!”秦洛失声低呼,浑身血液几乎凝固,“这黑衣人,竟是金国派来的使者?!”

尤庆重重点头,脸上满是后怕:“正是!随后,他们又谈及如何控制新君,如何与金国……议和,声音渐低,小人不敢久留,慌忙逃了出来……”

地牢中一片死寂,唯有油灯噼啪作响。

秦洛站在原地,面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

他万万没想到,一次看似寻常的绑架未遂案背后,竟牵扯出如此骇人听闻的弑君、篡位、卖国的滔天阴谋!

而范宗尹、季陵等人,竟已暗中投靠金国!

这已不是党争,而是叛国!

尤庆说完这一切,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喃喃道:“小人……小人自知罪该万死……但此事关乎国本,不敢隐瞒……只求秦将军……念在小人吐露实情,保我女儿一条生路……”

秦洛点点头,转身便走,如一阵疾风般冲回书房,一把推开房门!

“大哥!出大事了!”

秦桧正伏案批阅文书,闻声抬头,见秦洛面色铁青、气息急促,心中便是一沉。

他放下笔,沉声道:“何事如此惊慌?坐下慢慢说。”

秦洛哪里坐得住,他几步跨到案前,双手撑在桌面上,将尤庆的供词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急速道出——从季陵胁迫掳人,到密室中范宗尹与神秘黑衣人的弑君、篡位、通金的惊天密谋!

随着秦洛的叙述,秦桧那素来沉稳如山的面容,终于出现了惊恐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