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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头升至中天,将它的光芒与热量慷慨地洒向汉中盆地那支滚滚北去的钢铁洪流时,在数千里之外,长江下游的建业城,却笼罩在一种截然不同的氛围之中。这里的空气里,没有汉中那般凛冽的战意和尘土的气息,而是弥漫着一种江南特有的、粘稠而湿润的沉闷,其间交织着权力的算计、膨胀的野心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吴国皇宫的宫室不似成都未央宫那般庄严肃穆,反而更多了几分绮丽与奢华。已是垂暮之年的吴大帝孙权,半倚在软榻之上,虽冕旒在首,龙袍加身,却难掩眉宇间深深的疲惫与一种狐疑多虑的神色。岁月的侵蚀和常年处于魏汉两大强邻夹缝中挣扎求存的巨大压力,早已磨掉了他早年那份“坐断东南战未休”的锐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谨慎和猜忌。此刻,他正听着麾下重臣的奏报,内容正是关于西边那个突然变得令人不安的邻居——季汉。

“陛下,”丞相步骘躬身禀奏,语气沉重,“据多方探报印证,蜀主刘禅,确已尽起国之锐师,以姜维为都督,王平为副,兵分数路,大举出汉中,直扑陇右而去。其先锋铁骑,恐已近陇山。”

“哦?倾国之力?那阿斗小儿,倒是好大的魄力!”孙权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嘲讽,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置信,“他就不怕合肥的张辽…哦,张辽已死…就不怕满宠、王淩等人,趁机戳他的后背?还是说,他真以为朕会老老实实替他看着东线?”

他顿了顿,浑浊的目光扫过殿下的陆逊、诸葛瑾、全琮等心腹重臣,语气变得微妙起来:“不过,司马懿老贼居然在这个时候搞出如此大的乱子,倒是便宜了西边。洛阳一乱,曹魏自顾不暇,确是北伐的良机啊…”

话语间,竟隐隐流露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羡慕与酸意。他孙权,雄踞江东数十年,多少次北伐合肥,损兵折将,却始终难越雷池一步。而今,那个刘禅,竟能抓住如此时机,挥师北进,这让他心中颇不是滋味。

“陛下,”老成持重的上大将军陆逊出列,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如同波澜不惊的深潭,“蜀汉此番北伐,准备日久,其国中‘三年生聚’,国力确有增长,军械亦多诡异新奇之物。然其毕竟国小力弱,倾力一击,若胜,或可得陇右数郡,若败,则恐有累卵之危。臣以为,我东吴当下之要,仍在固本培元,静观其变。可令边境诸将严加戒备,以防不测,但不必急于介入。”

陆逊的策略一贯以稳健着称,他不主张轻易冒险。

然而,另一位重臣,卫将军全琮,却提出了不同的看法:“上大将军所言固是老成谋国之道。然,陛下,此亦是我东吴之大好时机啊!”全琮语气略显激动,“蜀汉举兵西向,其国内必然空虚。荆州之地,本就是我心腹之患,当年关羽之耻,历历在目!如今刘备已死,诸葛亮已亡,费祎新丧,刘禅小儿又亲临前线,此岂非天赐良机,让我等收回荆州,全据长江之险?”

这番话,如同投入静水中的石子,瞬间在孙权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荆州,始终是他的一块心病。全琮的话,精准地撩拨了他内心深处那根渴望建立不世之功、超越父兄的弦。

步骘见状,立刻补充道:“全将军所言,并非没有道理。陛下,蜀使虽巧言令色,展示舟舰之利,然其国力终究有限。我军若陈兵巴丘、夏口,做出威逼之势,即便不真动刀兵,亦可迫使刘禅心生忌惮,或可使其从陇右分兵回援,如此,既可削弱其北伐之力,若其与魏军两败俱伤,我江东或可坐收渔利,甚至…趁机提出以‘助战’或‘协防’为名,索还荆州部分郡县!”

这是典型的东吴策略:借力打力,火中取栗,时刻想着如何从盟友身上割肉。

孙权的眼神闪烁不定,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软榻的扶手。陆逊的稳妥,全琮、步骘的激进,都在他脑中交锋。他既担心偷鸡不成蚀把米,又实在难以抗拒荆州这块巨大诱惑的吸引力,更对季汉突然展现出的强大潜力感到一丝莫名的恐惧。

沉默了良久,他终于缓缓开口,做出了一个看似折中,实则暗藏祸心的决定:“伯言所言,固本培元,乃是根本。然,荆州之议,亦不可不虑。”

他坐直了身子,眼中闪过一丝老辣的光芒:“这样吧,即刻以朕的名义,修国书一封,遣使送交给那刘禅!”

“国书中,先恭贺他抓住时机,出兵北伐,重申吴蜀联盟共抗曹魏之谊。”孙权的语气带着一种政治家的虚伪,“然后,委婉提及,荆州之地,关乎江东安危,昔日借予刘备,本为共抗曹操。今曹魏内乱,刘备父子亦已经营多年,是否…应考虑归还部分,譬如南郡、零陵?如此,朕方可更好地说服国内群臣,全力为其牵制魏国淮南兵力,使其无西顾之忧。”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同时,命镇军将军陆抗,即刻前往江陵对岸的乐乡,总督西线诸军!名义上是演练水军,加强戒备,防止魏军趁乱南下。实则…给朕把声势搞大一些!楼船战舰都要摆出来,让对岸的罗宪看看,我江东儿郎的威风!”

“再命,全琮之子全绪,引一支精兵,向夏口方向移动,做出可能西进或北上的姿态。”

“朕,要看看那刘禅,如何应对!”孙权最后冷笑道,“是要陇右,还是要荆州?是想两面开战,还是乖乖坐下来跟朕谈?”

这是一招极其阴险的外交讹诈和军事胁迫。试图利用季汉全力北伐、后方相对空虚的时机,以重兵压境为背景,通过外交手段进行敲诈,攫取实利。

“陛下圣明!”全琮、步骘等人齐声附和,认为此计甚妙。

唯有陆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他深知孙权心意已定,且此策看似进退有据,最终并未多言,只是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安,觉得西边那个年轻的刘禅,似乎并非想象中那般容易拿捏。

孙权的旨意被迅速执行。华丽的国书以最快的速度被送出。与此同时,东吴的西线军事机器也开始启动。

年轻的陆抗,继承了其父的沉稳与智慧,接到命令后,虽觉此策有些趁人之危,但君命难违。他迅速抵达乐乡大营,升帐点将,调度舟师。

一时间,长江江面上,东吴水军的庞大舰队开始频繁调动。巨大的楼船如同移动的城堡,艨艟斗舰穿梭如织,旗号鲜明,鼓角相闻。军士们的操练呐喊声隔着宽阔的江面都能隐约传来。陆抗治军严谨,虽为施压,但军容整肃,杀气森然,绝非乌合之众。

对岸,季汉的荆州治所江陵城。

镇东将军罗宪站在城头,面色冷峻地眺望着江东方向的浩荡声势。江风吹动他的战袍,猎猎作响。他身边副将显得有些紧张:“将军,吴人这是什么意思?演练需要搞出这么大动静?楼船都快堵住江心了!”

罗宪冷哼一声,目光如刀:“还能是什么意思?碧眼儿的老把戏了!见我大军西征,想来趁火打劫,敲诈勒索罢了!”他对东吴的背信弃义有着深刻的警惕。

“那我们…”

“慌什么!”罗宪打断他,语气沉稳,“陛下早有预料!传令下去,各营照常戒备,没有我的命令,一兵一卒不得擅动!所有弩炮、岗哨加强警戒。另外,把我们的‘车船’也拉出去,在江面上跑几趟,让吴人也看看,我季汉不是没有还手之力!”

“还有,立刻六百里加急,将此处军情急报陛下和汉中大营!告诉陛下,江陵有我罗宪在,绝不会让吴狗越雷池一步!请他专心西线,不必以东线为虑!”

罗宪的应对,不卑不亢,既有警惕,也展现了足够的自信和决心。很快,江陵城头也加强了戒备,几艘新式的“轮转车船”驶出港口,在江面上高速行驶,展示着其优异的机动性,与吴军的庞大楼船形成了鲜明对比。

几乎与此同时,孙权那封充满外交辞令和潜台词的国书,也被快马送至了正在褒斜道艰难行军的姜维军中。

姜维正在督促大军加速前进,接到这封来自江东的国书,匆匆阅览后,顿时气得脸色铁青,差点一把将绢书撕碎!

“无耻鼠辈!背信弃义之徒!”姜维怒骂道,“我大军方出,他便在背后捅刀!索要荆州?简直是痴心妄想!”

但愤怒归愤怒,姜维深知此事关系重大,甚至可能影响整个北伐战略。他不敢怠慢,立刻将国书原文,连同自己的愤怒与担忧,以及罗宪从江陵发来的军情急报,并派人以最快速度,星夜兼程送回成都,呈报给坐镇后方的皇帝刘禅。

战争的烽火在西北点燃,而外交与军事的暗涌,却在东南方向悄然生成。刘禅和他的季汉,迎来了北伐之路上的第一个外部考验。孙权的贪婪与试探,像一道阴冷的潜流,试图侵蚀季汉看似稳固的根基。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投向了成都,等待着那位年轻皇帝的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