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未破晓,夜色犹浓,寒气砭骨的捐输处外已排起黑压压的蜿蜒长龙。平日里高居庙堂、神态倨傲的朝廷大员们,此刻尽失往日矜持,棉袍下鼓鼓囊囊的行囊坠得肩头微沉,往日里踱着方步的从容全然不见,皆如赴急诏般,或双手捧着嵌锦鎏金的匣子,或喝令仆从抬着捆扎严实的木箱,在熹微晨光中争相向前涌挤。
一名身着绯色官袍的官员额角渗着冷汗,奋力拨开身前拥挤的人潮,高声嚷道:让开!国难当前,本官当为先驱,今日定要将私藏尽数捐出,为国尽忠!
排在队首的官员闻声回头,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王侍郎好大的口气!昨日朝堂之上,你还哭诉家中米缸见底,今日这一箱箱黄金,莫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王侍郎面色骤变,随即梗着脖子强辩:休要造谣!此乃某连夜掘开床板夹层,寻出的祖上遗留私产,今日悉数捐出,便是要为陛下纾解国难!
官员们你推我搡,争执声、呵斥声交织一片,往日里的温文尔雅荡然无存,那混乱不堪的场面中,又透着几分令人哑然失笑的荒诞。
源源不断的银两如奔涌的潮水,涌入那空虚日久的国库。负责登记的吏员手腕酸麻仍不敢停歇,一车车银锭、一箱箱金块由甲胄兵士押运入库,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在库房中回荡不绝,原本仅余薄薄一层的库底,短短三日便被堆积如山的金银填得满满当当,耀眼的光泽映亮了整个库房。
李纲捧着户部连夜核算的账目,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双手抑制不住地颤抖:陛下……此……此抄没贪腐家产与朝臣捐输所得,合计白银近八千万两、黄金五百万两……这……这已是我大宋整整十年的税赋总和啊!
十年?赵桓端坐龙椅,紧绷多日的面容终于舒展,露出一丝浅淡笑意,修长的手指轻叩着龙案,语气中满是笃定:这不过是个开端,我大宋重振河山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国库充盈如注强心剂,赵桓的腰杆彻底挺直,眉宇间尽是帝王威严。他当即召来内侍省总管,接连下达数道旨在革新弊政的诏令:
其一,犒赏三军,抚恤忠烈!凡抗金阵亡将士的家属,皆由户部拨付足以安度余生的抚恤金,伤残将士亦有妥善安置之策。此前军中因粮饷短缺而生的怨言,在厚赏之下烟消云散,将士们欢欣鼓舞,军营士气陡增,对朝廷的忠心愈发坚不可摧。
其二,设立军械总局,命精通器械营造的陈规总领全局。赵桓亲手将加盖玉玺的空白手令递予陈规,目光灼灼地嘱托:钱帛、人手任你调用,朝中工匠尽归你麾下!朕唯有一求——造出能将金贼铁浮屠轰碎于阵前的锐猛火炮!
其三,创设靖康武学,邀战功彪炳的岳飞、韩世忠等名将出任教官,打破门第桎梏,从全军将士中唯才是举,遴选智勇双全之士,系统性培育深谙兵法、能征善战的新一代将领。
御书房内,赵桓凭窗而立,望着窗外冉冉升起的朝阳,胸中豪情激荡。这场历时数月的对内整饬,终获阶段性大胜。他不仅充盈了国库,解了燃眉之急,更以雷霆手段斩断文官集团的掣肘,将皇权推向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恰在此时,一名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冲入御书房,发髻散乱,气息急促,叩首时额头都在发颤:陛……陛下!江南八百里加急文书送到!
赵桓心中一凛。
小太监伏在地上,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是……是太上皇差人送来的,还是太上皇亲笔御书的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