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汴梁城的深秋寒意渐浓，街面落叶随风卷动，却丝毫冲淡不了城西皇家校场的凝重气氛。
皇家校场已被临时戒严，往日操练的士兵尽数退去，只留肃立的亲兵与一众等候见证奇迹的官员，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期待，连呼吸都似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一门造型奇崛、通体漆黑如墨的巨炮，正由十六头披挂红绸的健牛奋力拖拽前行，蹄铁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缓缓挪到校场中央。炮身足有两人合抱粗细，炮筒长达丈余，表面铸着狰狞云纹，在阴沉天色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它的炮口黑洞洞的，像一头蛰伏千年的凶兽缓缓睁开嗜血的眼眸，透着择人而噬的凛冽气息。这是陛下赵桓亲赐的名号——“雷神之怒”，单是名号便让人心头一震。
今日，便是这“雷神之怒”的第二次试射，成败与否，关乎着大宋边防的未来走向。
李纲、岳飞、韩世忠等一众文武重臣肃立两侧，连素来沉稳的李纲都不自觉捻紧胡须，指节泛白；岳飞一身银甲戎装，双手紧握成拳，眼眸里满是对新式武器的热切期盼；韩世忠则剑眉紧锁，目光死死锁定巨炮，似要将其构造刻进脑海，每个人的表情都在期待与紧张间交织。
毕宸——那个平日里执拗认死理的老工匠，此刻正带着几个得力徒弟围着炮身反复检查。他布满老茧的手在炮耳处轻轻摩挲，测量角度时，手中矩尺因难掩的激动微微颤抖，浑浊的眼中却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亮。
这一次，他们严格依照皇帝陛下传授的“转炉炼钢法”，历经数十次熔铸失败，才最终锻出这炮身钢材，敲击时发出清脆的金属声，坚韧程度远超以往铁器，连经验最丰富的铁匠都啧啧称奇。
在校场尽头一千步开外，一面用整块青巨石混合糯米汁浇筑的模拟城墙巍然矗立，砖石间的缝隙被糯米浆填得严丝合缝，墙面平整坚实，高达三丈、厚逾一丈，远远望去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这正是按金国上京城防标准一比一复刻——若连此墙都能击穿，日后宋军对阵金军坚城便多了张破局的制胜王牌。
毕宸最后一次检查完引信孔，朝旁边的亲兵点了点头，嘶哑着嗓子喊道：“一切准备就绪！”
一名脸膛黝黑、身材壮硕的炮手深吸一口气，在毕宸沙哑的厉声叮嘱下，双手捧着锦缎包裹的火药包，小心翼翼从炮口缓缓填入，随后又费力抱起一颗三十斤重的实心铁球，咬着牙将其稳稳塞进炮膛，动作谨慎又迅疾。
他迅速用火种点燃那根浸油的长长引信，看着火星“滋滋”蔓延，旋即连滚带爬扑向旁边早已挖好的掩体，心脏“砰砰”跳得快要冲出胸膛。
校场上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风似乎都停了，只剩下引信燃烧的细微声响，每一秒都像熬了一个世纪般漫长。
“轰——！！！”
一声撼天动地的巨响骤然炸开，仿佛天空被撕裂一道口子，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几欲裂开，连远处的树梢都在剧烈摇晃。
整个大地似被这股巨力狠狠撼动，脚下传来清晰的震颤感，站不稳的官员忙下意识扶住身旁同伴。
一股浓烈的硫磺味混杂着烟尘冲天而起，形成一团浓黑的白烟，缓缓向四周扩散，将半个校场都笼罩其中。
所有人不约而同踮起脚尖，目光似被磁石牢牢吸住，穿透弥漫的白烟，死死盯着远处的城墙，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只见那颗漆黑的铁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清晰的抛物线，带着“咻——”的尖锐呼啸，像一道黑色闪电，狠狠砸向那堵号称“万夫莫开”的坚墙。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但是，那面曾被工匠们断言能抵挡万军冲击的城墙，却像被一只无形的巨人铁拳正面擂中，瞬间失去了往日的坚固。
以撞击点为中心，无数细密的裂缝像蛛网般瞬间蔓延，“咔嚓”的碎裂声清晰可闻，不过瞬息间便布满了半面墙体。
紧接着，“哗啦——”一声巨响，那片墙体轰然坍塌，扬起漫天尘土，留下一个两丈宽、一丈深的触目惊心的巨大缺口。
校场上先是一片死寂，官员们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过了半晌，不知是谁先发出一声惊叹，紧接着欢呼声如潮水般汹涌而出，震彻校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