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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百鬼事录 > 第24章 梦里爷爷说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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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缠骨

爷爷去世六年,我梦见

他穿着下葬时的黑寿衣,在棺材里挣扎:「帮帮爷爷,爷爷喘不过气……好痛……」

———

第六个年头的农历七月刚过,家里就开始不对劲了。

先是奶奶。一天清晨,她坐在灶膛前准备生火,手里的火柴划了三四次都没点着,最后“啪”一声断了。她怔怔地看着灶膛里的冷灰,喃喃道:“昨夜梦见老头子了……穿着那身黑绸寿衣,直挺挺躺着,手抠着棺材板,说闷得慌,喘不上气,有东西压着他……”

正在院子里劈柴的父亲闻言,斧头顿在半空,眉头拧成了疙瘩。他沉默地继续劈柴,一下,又一下,比平时更用力。半晌才闷声说:“梦是反的,妈,别多想。爹都安葬六年了。”

“别多想”这话很快失了效。

没过几天,轮到我。梦里是彻头彻尾的黑暗,只有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土腥味和木头朽烂的气息。

爷爷就在那片黑暗里,我看不清他,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痛苦。

爷爷像是在一个极其狭窄的空间里挣扎,身体摩擦着粗糙的内壁,发出“沙沙”的、令人牙酸的声音。他喉咙里嗬嗬作响,不是说话,更像是一种濒死的喘息,断断续续地传递出一个意思:压……重……根……眼睛……

我猛地惊醒,汗透重衣,心脏擂鼓般狂跳,那被重重压迫和什么东西往眼窝里钻的恐怖感觉挥之不去。

接着是母亲。她向来睡眠踏实,那几天却也开始辗转反侧。一天夜里,她摇醒父亲,声音发颤:“我梦见爹了……他说……有树根子缠着他,勒进骨头里了……还说什么……湿,好湿,泡着他……”

父亲终于坐不住了。一家四口,三个都做了内容可怖相连的梦,这绝不是巧合二字能解释的。他阴沉着脸,第二天一早就出了门,回来时身后跟着一个干瘦的老头。

老头姓韩,是邻村有名的风水先生,据说也懂些阴阳之事。韩先生话不多,听我们说完梦境,又去爷爷坟上转了一圈。爷爷葬在自家祖坟地里,背靠一片不大的杉树林。韩先生站在坟前,眯着眼看了半晌,又抓起一把坟土捻了捻,脸色渐渐凝重。

“坟茔选址,本忌紧贴深根之木。”他指着坟后那几棵高大的杉树,“六年光阴,树根怕是已成了气候。老爷子在下面,怕是真的不得安生。”他顿了顿,看了看我们一家惶惑的脸色,“起坟吧,看看究竟。若真是树根作祟,须得尽快处理,否则……对后人不利。”

“起坟”二字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这是大事,动先人坟茔,非同小可。但接连的噩梦和韩先生的话,像阴云一样压在头顶。父亲咬着牙,一跺脚:“起!”

日子选在三天后的正午,阳气最盛之时。除了我们一家,还请了同宗几个胆大力壮的叔伯帮忙。那天天色却不好,灰蒙蒙的,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后面,有气无力。祖坟地里静悄悄的,连声鸟叫都听不见。

父亲带着人,先焚香烧纸,告慰爷爷在天之灵,说明缘由。然后,几把铁锹同时插进了坟土。

泥土比想象中更湿、更黏,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冷气息。一锹锹土被挖开,露出下面更深的颜色。

随着坑越挖越深,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弥漫开来,不再是单纯的土腥,而是混合着腐烂木头和一种……若有若无的腥气。

突然,“噗嗤”一声,一个堂叔的铁锹似乎铲到了什么异常湿软的东西,带出来的不再是泥土,而是一汪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顺着锹头滴落,腥臭扑鼻!

“血……血泥!”那堂叔吓得脸色煞白,连连后退。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坑边的气氛瞬间凝固。韩先生快步上前,蹲下身用手指沾了点那暗红色的液体,凑到鼻尖闻了闻,眉头紧锁:“不是血,是地气混杂树根汁液,成了煞。小心点,快见到棺了!”

人们硬着头皮继续挖,动作却谨慎了许多。终于,漆黑的棺材盖显露出来。然而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棺材的木质表面,竟然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凸起纹路,像是无数粗壮的血管爬满了棺木。

“是树根!”父亲失声道。

几条最粗的根须,已经像巨蟒一样箍紧了棺木,甚至有几处棺板已经被撑得微微开裂。

“开棺!”韩先生沉声命令,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几个壮汉用撬棍卡进棺盖缝隙,齐声发力。“嘎吱——吱呀——”令人牙酸的木材断裂声响起,棺盖被缓缓撬开一道缝隙。

就在缝隙出现的刹那,无数条或粗或细、湿漉漉、沾满暗红污泥的树根,像活物的触手般,从棺材内部猛地暴露在众人眼前!它们密密麻麻,相互缠绕,几乎填满了整个棺内空间,并且像有生命般微微搏动着。

一股浓烈到极致的腐臭和阴湿之气冲天而起,熏得人几欲作呕。

透过那层层叠叠、蠕动般的根须网络,我们隐约看到了里面的尸骨。爷爷的骸骨被这些疯狂的根须死死地缠绕、包裹着,肋骨、臂骨、腿骨,无一幸免,仿佛被无数绳索捆绑的囚徒。

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一条手腕粗细、顶端尖锐异常的主根,不偏不倚,正从爷爷头骨空洞的眼窝处直直地刺了进去,深陷其中!

眼前的恐怖景象,与梦中爷爷“喘不过气”、“有东西压着”、“根子扎进眼睛”的哭诉严丝合缝地对应上了!

奶奶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几乎晕厥。母亲也吓得面无人色,紧紧抓住父亲的胳膊。父亲双目赤红,身体因愤怒和恐惧而剧烈颤抖。

“造孽啊!!”他发出一声悲愤的嘶吼,扑到棺材边,徒手就去撕扯那些缠紧尸骨的树根。可那些根须异常坚韧,湿滑冰冷,触手如同死人的肌肤。

“别乱动!”韩先生急忙制止,“这些根须已沾了阴煞之气,蛮力拉扯,恐伤及骸骨根本!需得用糯米、烈酒、香灰,慢慢净化清理!”

他立刻指挥人手取来准备好的东西,一边念念有词,一边将混合的糯米香灰洒在树根上。

说也奇怪,那些原本看起来还在微微搏动的根须,一沾上香灰,立刻像是被烫到一样,收缩了一下,色泽也变得灰暗了些。

人们开始用特制的木刀(忌用金属),蘸着烈酒,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剥离那些缠绕在爷爷骸骨上的根须。过程缓慢而压抑,每一根被挑断的树根,都仿佛带着一丝不甘的抽搐。

父亲和叔伯们强忍着恐惧和恶心,花了将近一个下午,才终于将爷爷的骸骨从那可怖的“根茧”中彻底清理出来。那条插入眼窝的主根被小心拔出时,末端甚至带出了一点漆黑的、胶质般的残留物。

骸骨重新现世,上面布满了被树根勒出的深深痕迹,尤其是头骨眼窝处的破损,触目惊心。

韩先生叹口气,指挥人将干净的骸骨请入带来的一口新棺中,又命人将那些清理出来的、犹自蠕动的树根堆在一起,浇上煤油,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火焰腾起,发出“噼啪”的爆响,隐隐似乎夹杂着某种尖细的哀鸣。

爷爷被重新安葬在韩先生另选的一处吉穴,远离那片杉树林。

新坟垒起,再次焚香烧纸,众人都感到那股一直萦绕不散的阴冷气息似乎渐渐消散了。

然而,当夜,我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不再是无边的黑暗和压迫。爷爷站在一片朦胧的光里,穿着那身黑寿衣,但脸色平静了许多。他远远地看着我,没有说话,只是抬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左眼窝。然后,他转过身,慢慢走向光芒深处,身影逐渐淡去。

我醒来,窗外天已微亮。心里说不上是轻松还是沉重。爷爷似乎安息了,但梦中他最后那个摸眼窝的动作,却像一枚冰冷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