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秋，祁连山脚下的白石村早早迎来了第一场雪。
夜色如墨，村东头的顾家院里灯火通明，顾长根躺在堂屋正中的门板上，面色青灰，已然没了气息。
他的长子顾建军站在院中，望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心头莫名地发紧。
“哥，都准备好了。”二弟顾建国从堂屋走出，手里拿着寿衣，“爹的衣裳换好了，棺材明天就能送到。”
顾建军点点头，目光仍盯着远山，白石村世代沿袭土葬，人死后需停灵三日，待亲人齐聚告别后方可入土。
这个规矩百年未变。
“爹走得安详，算是福气。”建国低声说，不知是安慰兄长还是安慰自己。
顾建军没有接话，六十八岁的顾长根是突发心梗去世的，发现时已倒在自家后院，手里还攥着一把柴刀。
老爷子生前硬朗，去世前一天还在山上砍柴。
这样干脆利落的死法，在白石村老人眼中确是福分。
然而顾建军心头的不安却挥之不去，他总觉得父亲死得太过突然，甚至有些蹊跷。
“守夜的人安排好了吗？”顾建军转身问。
“我和志强守上半夜，你和建民守下半夜。”建国回答。
志强是顾家的老亲戚，住在邻村，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顾建军再次点头，目光扫过院内忙碌的亲友。
按照习俗，停灵期间需有人彻夜守灵，确保长明灯不灭，香火不断。
一切看似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可他却隐约觉得黑暗中似乎有双眼睛正注视着这一切。
夜深了，帮忙的村民陆续散去，只留下几位近亲守在堂屋。
顾建军被弟弟劝去偏房歇息，准备下半夜接班，他躺在硬板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窗外风声呜咽，像极了孩童的哭泣。
不知过了多久，顾建军迷迷糊糊间听见堂屋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他猛地坐起，披上外衣就冲了出去。
堂屋内，建国和志强脸色惨白地站在角落，地上是打翻的香炉和散落的香灰。
顾长根的遗体仍平静地躺在门板上，纹丝未动。
“怎么回事？”顾建军厉声问道。
建国颤抖着指向供桌：“刚才……刚才爹的手指动了一下。”
顾建军心头一沉，快步走到遗体前。
顾长根的双手交叠置于腹部，指尖泛着淡淡的紫色，那是血液停止流动后的正常现象。
他仔细观察了几分钟，没有任何异样。
“你看花眼了。”顾建军松了口气，“可能是灯光影子晃动。”
建国张了张嘴，最终没再争辩。
志强也附和道：“许是太累了，眼花了。”
顾建军重新点燃香炉，换上新的香，又检查了一遍长明灯。
橘黄色的火苗安稳地跳动着，映照着父亲平静的面容。
他嘱咐两人打起精神，随后回到了偏房。
这一次，他彻底睡不着了。
建国的话在他心中激起了涟漪，白石村有个古老传说，人死之后若遇雷雨天气，或是有黑猫跳过遗体，就可能“惊尸”，即尸体突然动弹。
但今夜无风无雨，更无猫狗靠近，何来惊尸之说？
天快亮时，顾建军才勉强合眼。
睡梦中，他看见父亲站在后院，背对着他，手里握着柴刀，一下一下地砍着什么。
忽然，父亲回过头来，眼睛血红，嘴角却挂着诡异的微笑。
第二天清晨，棺材送到了。
漆黑的杉木棺材被安置在堂屋中央，顾长根的遗体被小心地移入其中。
按照习俗，入棺前需用白酒擦拭面部，以示洗尘净身，顾建军亲自为父亲擦拭。
当冰冷的毛巾触碰到父亲的面颊时，他惊讶地发现，已经过了一天两夜，尸身竟然毫无僵硬迹象，关节仍可轻微活动，皮肤也保持着诡异的弹性。
“怎么了？”建国注意到兄长的手停了下来。
“没什么。”顾建军迅速完成仪式，不愿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异常。
但心中的疑虑又加深了一层。
下葬定在次日正午。
这天下午，顾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周文锦是县文化局的退休干部，年轻时走南闯北，见识广博。
如今七十有余，回到白石村养老，成了村里最有学问的长者。
他与顾长根自幼交好，听闻老友去世，特来吊唁。
上香完毕，周文锦站在棺材前久久不语。
顾建军注意到，周老的眉头越皱越紧，双手也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周叔，有什么不对吗？”顾建军轻声问道。
周文锦猛地回过神，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旧事。”他拉着顾建军走到院角，压低声音，“建军，你爹是怎么走的？”
“心梗，大夫说的。”
“去世前后，可有什么异常？”
顾建军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建国说父亲手指动弹的事情告诉了周文锦。
老人听后脸色更加凝重。
“周叔，您是不是知道什么？”顾建军追问。
周文锦长叹一声：“但愿是我想多了。你爹下葬前，最好在棺材里放把桃木剑。”
“为什么？”
“防尸变。”周文锦的声音几不可闻，“你爹死时手中紧握柴刀，这是大凶之兆。老辈人称之为持凶而亡，意味着死者怨气不散，可能会还阳。”
顾建军心头一震：“僵尸？”
“不，比那更糟。”周文锦环顾四周，确保无人偷听，“僵尸无魂无魄，只凭本能伤人。但有一种东西，叫阴尸，外表与僵尸无异，却有残存的神智，且第一个要害的，就是自己的血亲。”
顾建军想起昨晚的噩梦，不禁打了个寒颤。
“阴尸与僵尸最大的不同，就是它记得生前之事，特别是对自己最亲的人执念最深。”周文锦继续说道，“它力大无穷，爪牙带毒，凡被其所伤者，三日之内必死无疑，且也会变成同样的怪物。”
“这怎么可能……”
“五十年前，邻村马家店就出过一具阴尸，一夜之间杀了全家十三口。最后还是请了道士，用桃木钉钉入七窍，焚尸扬灰才算了结。”周文锦语气沉重，“当时我年纪尚小，跟随父亲亲眼目睹，那场景至今难忘。”
顾建军半信半疑，但看周文锦严肃的表情，又不似在开玩笑。
“放把桃木剑也无妨，图个心安。”周文锦拍拍他的肩膀，“我家中正好有一把，等下让人送来。”
顾建军点头应下。
当天下午，一把小巧的桃木剑被送入顾家，按照周文锦的嘱咐，悄悄放在了顾长根的遗体旁。
最后一夜守灵，顾建军决定亲自值守。
子时刚过，长明灯的火焰微微摇曳，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顾建民已在旁边的长椅上睡着，发出轻微的鼾声。
顾建军坐在棺材旁的凳子上，眼皮越来越重。
就在他即将睡着之际，一阵细微的刮擦声让他猛然惊醒。
声音来自棺材内部。
他屏住呼吸，凝神细听，刮擦声再次响起，像是指甲划过木板的声音。
顾建军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慢慢起身，凑近棺材缝隙，想要听得更清楚些。
就在这时，棺材内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熟悉得让他浑身发冷，那是父亲生前常常发出的叹息声。
“爹？”他下意识地轻唤。
棺材内突然安静了。
几秒后，一只有力的手猛地穿透棺材板，灰黑色的手指紧紧抓住了顾建军的衣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