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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理货员——货柜阴影里的刻度

凌晨四点十五分,林夏的帆布手套蹭过冷藏柜的金属门,结着层白霜的表面立刻留下五道浅痕。冷库的照明灯是声控的,他跺了跺胶鞋,头顶的灯管发出“滋啦”一声轻响,昏黄的光线下,成排的冻鸡像挂在衣架上的外套,包装袋上的冰霜在气流中簌簌往下掉。

“小林,三号柜的带鱼该补货了。”老王的声音裹着寒气从通道那头飘过来,他手里的叉车发出低沉的嗡鸣,叉齿上摞着三箱冻虾,纸箱边缘已经被冰水浸得发涨,“刚才生鲜区的小张来说,早市的人就认咱们这儿的带鱼段。”

林夏“嗯”了一声,弯腰去搬最底层的纸箱。冻带鱼的冰碴子透过薄薄的纸箱硌着掌心,他得先把整箱货搬到称重台上,拆封后用美工刀划成二十厘米长的段,再装成小盒——这是超市的“便民装”,比整根卖的贵五毛,却总在早市被抢空。

冷藏库的温度显示零下十八度,林夏呼出的白气在口罩里凝成水珠,顺着下巴往衣领里钻。他的工装外套左袖肘打着块补丁,是上周搬冻猪肉时被铁架勾破的,总务处发的新工装还没到,他就自己找了块帆布缝上,针脚歪歪扭扭,像条爬不动的虫子。

五点零七分,第一批早市顾客涌进超市时,林夏刚把最后一盒带鱼摆上冷柜。生鲜区的冷风机“呼呼”地吹着,把他额前的碎发吹得贴在皮肤上,带着股鱼腥味的寒气钻进领口。

“小伙子,这带鱼新鲜不?”穿军大衣的老太太捏着盒带鱼翻来覆去地看,指甲缝里还沾着泥,“昨天买的那盒,化了水只剩小半盒。”

林夏直起身,后腰传来一阵钝痛:“您看这冰霜,刚从冷库出来的,化水量不超过百分之三。”他指了指冷柜上贴的标签,“超市规定的,超过这个数您随时来找我。”

老太太撇撇嘴,把带鱼扔进购物车,又抓起袋虾仁:“这个给我称重点,要刚剥的。”

林夏拿起电子秤,塑料袋在秤盘上发出窸窣的声响。他记得昨天盘点时,虾仁的库存只剩三箱,早上补货时发现少了半箱——八成是夜班的人顺手拿了,这种事在生鲜区不算新鲜,谁家里还没个急着用的时候?只是月底对账,少的货得理货员自己摊。

六点半,早市的人流渐渐稀疏。林夏蹲在冷柜前整理被翻乱的冻品,手指冻得发僵,连美工刀都快捏不住。小张端着杯热豆浆走过来,塑料杯壁上凝着水珠,在他手背上烫出片红。

“林哥,歇会儿吧,我替你盯着。”小张的马尾辫用根红绳系着,说话时总带着股没睡醒的含糊,“刚才经理来说,今天要查保质期,让咱们把临期的都挑出来。”

林夏接过豆浆,杯沿烫得他龇牙咧嘴:“临期的放黄色筐里?”

“嗯,”小张往冷柜里瞅了眼,“特别是那些速冻饺子,上周就查出过过期三天还在卖的,被投诉到总部了。”

林夏的动作顿了顿。他记得那批饺子,是个没听过的小牌子,包装上的生产日期印得模糊不清,当时他就跟组长提过,说这货容易出问题,组长却说“卖完这波就不进了”。结果真出事了,最后罚了组长两百块,连带他们三个理货员每人扣了五十。

他把一盒只剩两天保质期的速冻包子放进黄色筐,塑料袋上的冰碴掉在地上,很快化成一小滩水。这种临期食品按规定要打折处理,可有些顾客专挑这种买,还总嫌折扣不够低,上个月就有个大妈拿着袋临期酸奶,非说该买一送一,吵得整个生鲜区都不得安宁。

八点十五分,仓库的送货卡车到了。林夏和两个搬运工一起卸车,纸箱上的“生鲜专用”字样被雨水泡得发花。今天送的是进口车厘子,每个纸箱上都贴着张紫色的检疫标签,林夏得先核对标签上的批次号,再开箱抽检——这是上个月刚加的流程,因为之前出过一批车厘子,外表看着好好的,里面全烂了,最后只能整车销毁,损失算到了理货组头上。

“这批货看着不错。”搬运工老李扛着箱车厘子,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比上周的红多了,就是这箱子沉得邪乎。”

林夏用小刀划开纸箱一角,深紫色的车厘子滚出来两颗,表皮带着层细密的白霜——这是新鲜的标志。他拿起颗放在手心掂了掂,重量足,果柄还是绿的,不像上次那批,果柄都发黑了。

“批次号对得上,”他把抽检单递给仓库管理员,“可以入库。”

管理员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对着单子看了半天,突然指着其中一行说:“你这抽检数量写的五颗,规定是每箱抽十颗。”

林夏皱了皱眉:“这批货是冷链直送,检疫报告全齐了,抽五颗足够——”

“规定就是规定。”年轻人推了推眼镜,笔尖在单子上划了道红杠,“少一颗都不行,回头经理查起来,我可担不起责任。”

林夏没再说话,拿起小刀又划开几个箱子。车厘子的寒气透过手套渗进来,指尖冻得发麻,他数着数,一颗,两颗……直到数到第十颗,才在单子上签了字。年轻人收单子时,嘴角撇了撇,像是在说“早就该这样”。

十点零三分,林夏正在整理货架,突然听见通道那头传来争吵声。他直起身,看见个穿西装的男人正指着小张的鼻子骂,唾沫星子溅了小张一脸。

“你们这什么破服务?我要的是有机生菜,你给我拿的是普通的!”男人手里攥着袋生菜,包装上的“有机认证”标签被扯得歪歪扭扭,“我女儿吃了要过敏的!”

小张的脸涨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先生,您刚才说要‘新鲜的生菜’,没说要有机的……”

“我没说你就不会问?”男人把生菜往地上一摔,包装袋裂开个口子,绿油油的菜叶撒了一地,“你们这些理货员,除了会搬箱子还会干什么?”

林夏走过去时,正看见男人抬脚要踩那些生菜。他一把抓住男人的裤脚,掌心的老茧蹭过对方的西裤,留下道浅痕。

“先生,有机生菜在最里面的冷柜,我帮您拿。”林夏的声音很稳,“地上的我来收拾,您别伤着脚。”

男人愣了一下,大概没料到这个戴口罩的理货员敢拦他。他甩开林夏的手,理了理被扯皱的裤脚:“算你识相。告诉你,要是我女儿有半点不舒服,我投诉到你们关门!”

林夏没接话,转身去冷柜拿了袋有机生菜,标签上的认证编号清晰可见。男人接过袋子,又瞪了小张一眼,悻悻地走了。

小张蹲在地上捡生菜,肩膀一抽一抽的:“林哥,是我没问清楚……”

“没事,”林夏递过去张纸巾,“他就是想找个由头发脾气。你看他那西装,袖口都磨破了,估计是在别处受了气,来这儿撒野。”

小张抬头看他,眼睛红红的:“林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林夏笑了笑,没说话。他以前在工地搬砖时,见过太多这样的人,穿着体面的衣服,心里却憋着股火,总得找个地方发泄。只是以前他是被骂的那个,现在换了个地方,成了看着别人被骂的。

十二点的午饭时间,林夏蹲在仓库后门的台阶上啃馒头。今天的菜是咸菜炒豆腐,食堂大师傅的手抖得厉害,盐放多了,齁得他直喝水。老王凑过来坐下,手里的搪瓷缸子印着“劳动模范”四个金字,边缘磕掉了块瓷。

“听说了吗?南区超市的理货员被打了。”老王喝了口浓茶,茶叶梗在水里打着旋,“就因为不让顾客带宠物进仓库,被那女的老公一拳打在眼眶上,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

林夏咬馒头的动作顿了顿:“超市不是规定不能带宠物吗?”

“规定顶个屁用。”老王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那女的是个网红,开着直播闹,说超市歧视宠物,最后警察来了,也只能让超市赔礼道歉。”

林夏看着仓库门口那棵歪脖子树,叶子被风吹得哗哗响。他想起自己上个月,也是因为不让个老太太把宠物狗放进购物车,被骂了半个钟头,老太太说他“没爱心”“迟早遭报应”,最后组长过来,还是让老太太把狗抱进了超市。

“咱们这活儿,就是受气的命。”老王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老茧硌得林夏生疼,“别往心里去,挣这点钱,就当是买气受了。”

下午两点,超市开始搞促销,粮油区挤满了人。林夏被临时调过去帮忙,刚把一袋五十斤的大米搬到货架上,就听见有人喊“抢起来了”。他挤进去一看,几个大妈正围着最后一桶特价食用油拉扯,塑料桶被拽得变了形,油顺着裂缝往外渗,在地上积成一小滩,亮得像面镜子。

“别抢了,后面还有货!”林夏扯着嗓子喊,可没人听他的。一个穿花衬衫的大妈趁乱往自己购物车里塞了两桶,转身要走,被另一个短发大妈抓住胳膊:“你都拿两桶了,给我留一桶!”

“凭本事抢的,凭什么给你?”花衬衫大妈的指甲掐进对方胳膊,“我凌晨三点就来排队了!”

林夏想去拉架,后腰突然被人撞了一下,他踉跄着后退,撞在货架上,上面的挂面“哗啦”掉下来一堆,砸在他背上,硬邦邦的像块板砖。

“都住手!”他吼了一声,声音因为用力过猛有些劈叉,“这桶油我买了,谁都别抢了!”

两个大妈都愣住了,花衬衫大妈撇撇嘴:“你一个理货员,买这么贵的油干啥?”

“我妈爱吃这牌子的。”林夏拿起那桶变形的油,走到收银台,掏了张皱巴巴的五十块钱递过去。其实他妈早就不在了,他只是不想再看她们抢下去——上次有个大爷为了抢特价鸡蛋,被挤得摔在地上,磕掉了两颗牙,最后超市赔了钱,负责那个区域的理货员也被开除了。

三点四十分,林夏正在仓库盘点。货架顶层的酱油还有三箱,中层的醋剩五瓶,底层的料酒只剩最后一瓶——这个月的销量比上个月降了三成,组长说要是再完不成任务,大家的绩效奖都得泡汤。

他踩着梯子去够顶层的酱油箱,刚把箱子搬下来,就听见“咔嚓”一声响,梯子的横档断了。林夏摔在地上,后腰磕在铁架上,疼得他眼前发黑。酱油箱摔开了,深褐色的液体流出来,在地上漫开,带着股浓重的咸腥味。

“小林!”老王听见动静跑过来,把他从地上拽起来,“怎么样?能动不?”

林夏试着动了动,后腰像被针扎似的疼:“没事,老毛病了。”

“还没事?”老王指着他的裤腰,“都青了!赶紧去医院看看!”

“不用,”林夏摆摆手,拿起拖把去拖地上的酱油,“这点小伤算啥,以前在工地……”

他的话没说完,就看见组长皱着眉走过来,皮鞋踩在酱油渍上,发出“吱呀”的声响。

“怎么搞的?”组长的声音像结了冰,“盘点呢还摔东西?这酱油钱从你工资里扣!”

林夏的手攥紧了拖把杆,指节泛白:“梯子断了。”

“梯子断了?”组长冷笑一声,“我看是你干活不专心!这个月的绩效奖,你别想要了!”

老王想替他辩解,被林夏拉住了。他知道跟组长争没用,这人眼里只有业绩,上个月小张发烧到三十九度,想请个假去医院,组长都说“要么上班,要么滚蛋”。

五点半,下班的铃声响了。林夏拖着酸痛的腰,慢慢往更衣室走。路过生鲜区时,看见小张正在给冷柜补货,她的动作还是有点慢,但比刚来的时候熟练多了。

“林哥,明天见。”小张笑着跟他打招呼,红绳系着的马尾辫晃了晃。

林夏点点头,没说话。更衣室里空无一人,他脱下工装外套,露出后腰那块淤青,像块难看的胎记。他从柜子里拿出件洗得发白的t恤换上,又从抽屉里摸出个止痛膏,往淤青处一贴,薄荷的清凉感暂时压过了疼痛。

走出超市时,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路边的小吃摊飘来阵阵香味,卖烤红薯的大爷正对着个小姑娘笑,红薯的甜香混着晚风,吹得人心里发暖。

林夏摸了摸口袋里的工资条,这个月扣除罚款和社保,还剩三千一百五。他得先去药店买盒新的止痛膏,再去菜市场买点菜——晚上想自己煮碗面,加个鸡蛋,就当是犒劳自己。

路过便利店时,他看见橱窗里摆着台新手机,屏幕上正播放着超市促销的广告,画面里的理货员穿着崭新的工装,对着镜头笑得一脸灿烂。林夏停下脚步,看了会儿,突然想起早上那个老太太,想起被摔在地上的生菜,想起那桶被抢的食用油,还有后腰那块火辣辣的淤青。

他转身继续往前走,路灯在他身后亮起,把影子钉在地上。明天早上四点十五分,冷藏库的声控灯还会为他亮起,成排的冻鸡还会挂在那里,像等待被叫醒的伙伴。

林夏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晚风带着点凉意,吹得他额前的碎发动了动,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止痛膏,心里突然觉得踏实了——至少明天,他还能准时出现在生鲜区,把那些冻品摆得整整齐齐,就像在整理自己那些乱七八糟,却又舍不得丢掉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