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吉祥秘密会见坤宁宫副总管王瑾！
赵化带来的消息，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将林锋然心中对太后的最后一丝侥幸劈得粉碎。王瑾是太后的心腹太监，常年侍奉左右，地位非同一般。曹吉祥是石亨在宫内的爪牙，他们秘密会面，这意味着什么？难道……难道母后宫中那位与石亨暗通款曲的“贵人”，竟然就是太后本人？！或者是太后身边极其亲近、能代表她意志的人？！
这个猜测太过骇人听闻，让林锋然瞬间如坠冰窟，浑身血液都凉了半截。如果真是太后……那这一切的“暂缓”消息，是保护？还是更深的操控？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为了制衡他这个“不听话”的儿子？还是……有更可怕的图谋？
巨大的震惊和背叛感，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他脸色煞白，身体晃了晃，下意识地扶住了身旁的书案，才没有失态。
赵化和江雨桐都看到了他骤变的脸色。赵化屏息垂首，不敢言语。江雨桐眼中也闪过一丝惊悸，但很快化为深切的忧虑，她上前一步，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停住，只是用那双清澈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带着无声的安慰。
暖阁内死一般寂静，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良久，林锋然才从巨大的冲击中缓过神来，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不能慌！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住气！他看向赵化，声音沙哑而冰冷：“消息……确实吗？会不会是曹吉祥故布疑阵？”
“回陛下，眼线看得真切，绝不会错！会面地点在曹吉祥外宅的密室，王瑾是便装从小门进入，停留了约半个时辰。”赵化肯定地回答。
林锋然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挥挥手，让赵化退下继续严密监视。赵化躬身退出，暖阁内又只剩下林锋然和江雨桐两人。
林锋然颓然坐回椅子，双手捂住脸，感觉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孤立无援。如果连亲生母亲都可能站在对立面，这深宫之中，他还能相信谁？
“陛下……”江雨桐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锋然抬起头，看着她写满担忧的容颜，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此时此刻，似乎只有眼前这个女子，是唯一可以稍稍倾诉和依靠的人了。
“你都听到了……”林锋然的声音充满苦涩，“朕没想到……竟然会牵扯到慈宁宫……”
江雨桐沉默片刻，走近几步，声音压得极低，却异常清晰：“陛下，事态未明，不宜过早定论。王瑾会见曹吉祥，未必代表太后娘娘本意。或许是有人假借名义，或许是王瑾受人蛊惑，甚至……是曹吉祥故意设计，意在离间天家母子，扰乱圣心！”
她的话，像一道光，刺破了林锋然心中的迷雾。对啊！也有可能是栽赃嫁祸，挑拨离间！石亨、曹吉祥那帮人，什么阴损手段使不出来？自己不能先乱了方寸！
“你说得对！”林锋然精神一振，眼中重新燃起锐利的光芒，“是朕一时心急，险些中了奸计！此事必须彻查，但要绝对秘密！绝不能打草惊蛇，更不能……惊动母后！”
“陛下圣明。”江雨桐微微颔首，“当下之要，是暗中查清王瑾与曹吉祥会面的真实目的，以及……太后娘娘是否知情。在查明之前，陛下对太后，一切如常，甚至……更需彰显孝道，以静制动。”
“更需彰显孝道……”林锋然咀嚼着这句话，眼中闪过明悟。对！越是怀疑，越要表现得毫无芥蒂，这样才能麻痹对手，也才能暗中观察太后的真实反应。
策略既定，林锋然强迫自己压下翻腾的心绪。接下来的几天，他表现得异常“正常”。每日晨昏定省，去慈宁宫向太后请安，言谈举止比以往更加恭顺体贴，绝口不提朝政烦忧，只关心太后饮食起居，甚至还主动提起正在拟定的“宫闱古礼游戏章程”，请太后指点。太后见他如此“孝顺”，态度也明显和缓了许多，偶尔还会问及边关局势（被林锋然用“将士用命，暂无大碍”等话搪塞过去），但眼神深处，似乎总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探究。
表面上一派母慈子孝，暗地里，林锋然通过赵化，调动了最精锐的暗探，对王瑾进行了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严密监控，同时也加紧了对曹吉祥以及其他所有可能与石亨集团有牵连人员的侦查。他就像一只潜伏在暗处的猎豹，耐心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
与此同时，为了维持“一切如常”的假象，也为了缓解极度紧张的情绪，林锋然决定将“宫闱古礼游戏”的计划付诸实施。在钱皇后的操办下，一场经过“改良”、注重礼仪规范的“投壶雅集”在御花园举行了。
这一次，气氛与上次截然不同。场地布置得庄重典雅，设置了屏风分隔内外。妃嫔们穿着正式的礼服，按照品级依次入场，行礼如仪。投壶不再是你争我抢的嬉闹，而是变成了优雅的竞技。每人若干支箭，依次投掷，有专门的司射记录成绩，中多者可得宫花、锦缎等赏赐，不中者则需吟诗一首或静坐反思。整个过程井然有序，虽然少了些鲜活气，却符合宫廷礼制，让人挑不出错处。
林锋然和钱皇后端坐主位观看，太后也被请来，坐在一旁，面色平静，偶尔微微颔首，似乎颇为满意。林锋然暗中观察太后的神情，却看不出任何异常。
江雨桐依旧没有参与，只是安静地坐在稍远处的廊下，远远看着。林锋然偶尔会将目光投向她，两人视线交汇的瞬间，他能从她眼中看到一丝鼓励和了然。这种无声的默契，成了他在这虚伪平静表象下唯一的支撑。
“雅集”结束后，林锋然陪太后回慈宁宫。路上，太后看似随意地提了一句：“皇帝近日气色似乎好些了，看来这劳逸结合，确是养生之道。”
林锋然心中一动，恭敬答道：“母后教训的是。儿臣亦觉，张弛有度，方是正理。只是边关未宁，儿臣不敢有片刻懈怠。”
太后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国事虽重，亦需保重龙体。你是皇帝，稳坐中枢，调和阴阳，便是最大的尽责。具体军务，自有将士和臣工去办。” 这话听起来是关心，但细细品味，似乎又暗含让他不要过多插手具体事务、放心交给他人的意思。
林锋然嘴上应着“儿臣谨记”，心中却警铃大作。母后这话，是无心之言，还是意有所指？
回到乾清宫，林锋然心情更加沉重。太后的态度，看似正常，却总让他感觉隔着一层纱。而赵化那边的调查，进展缓慢，王瑾行事谨慎，暂时没有发现新的可疑动向。那支消失的铁骑营，也依旧杳无音信。一切都仿佛陷入了僵局，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汹涌。
这种悬而不决的状态最是磨人。几天后的一个深夜，林锋然批阅奏章到半夜，头晕眼花，胸中憋闷，便屏退左右，独自一人走到乾清宫后的高阶上吹风。夜色深沉，星月无光，整个紫禁城沉睡在巨大的阴影里，寂静中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压抑。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是赵化。
“陛下，”赵化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和凝重，“有重大发现！我们监视王瑾的人发现，他今日黄昏时分，以出宫采办为由，去了一处城西的僻静茶楼。与他密会的人，不是曹吉祥，而是……而是惠王府的长史周顺！而且，我们的人冒险靠近，隐约听到他们提及了……‘大宗粮草’、‘隐秘通道’以及……‘三日后的子时’！”
惠王府长史！粮草！隐秘通道！三日后的子时！
林锋然的心脏猛地一缩！难道……那支消失的铁骑，目标不是京城，而是想通过某种隐秘通道，在子时发动奇袭？！而太后宫中的王瑾，竟然和惠王府勾结在一起？惠王……他到底在这盘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第44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