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学习此刻仿佛是豁出去了,将积压心底多年的秘密如同竹筒倒豆子般,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他详细讲述了当年在金山县,他与赵立春、李达康、陈岩石以及王大陆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和隐秘交易。
这其中的起承转合、利益纠葛、人性挣扎,听得程度内心啧啧称奇,直呼精彩。
这跌宕起伏的往事,其情节之曲折、人物之鲜明、权谋之深沉,完全足够另写一部引人入胜的官场小说了!
先说易学习自己,十六岁考入顶尖学府,十九岁毕业即担任副县长,二十四岁便主政一方,成为金山县县委书记,是不折不扣的“少年天才”,火箭式提拔的典型。
再说李达康,同样天赋异禀,大学毕业后选调进入汉东省委办公厅,历练两年后,有幸成为时任实权派领导赵立春的大秘书,一跟就是三年,深得赵立春的赏识和真传。
二十七岁时,便被赵立春亲自安排到金山县担任县长,意图明显,就是要让他积累基层主政经验,为日后快速晋升铺路。
相比之下,王大陆的履历就显得“正常”了许多,按部就班,三十岁才当上副县长。
这种远超常规的晋升速度,也只有在那个特定年代,在“干部年轻化、知识化”的特殊政策背景下,加上有赵立春这样的强力人物助推,才可能出现。
若是放在当今,简直是无法想象的天方夜谭。
事故发生后,面对巨大的压力和必须有人承担责任才能平息事态的残酷现实,易学习、李达康、王大陆三人曾有过一次秘密商议。
最终,为了保住背景最深、潜力最大的李达康,易学习同意站出来扛下所有罪责。
但他提出了一个条件:李达康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克服万难,把金山县规划的那几条路彻底修通,真正造福当地百姓!
在他们三人中,也只有背靠赵立春、手握更多资源的李达康,有可能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
至于赵立春私下对易学习做出的、关于未来会给予补偿和重新启用的承诺,易学习坦言,他当时其实并未完全当真,更多是作为一种无奈之下的心理安慰。
当然,后来赵立春确实没有兑现承诺,甚至有意无意地压制他的复起,那又是另一回事了,这其中的恩怨,也成了易学习多年来心中难以释怀的疙瘩。
易学习还透露了一个关键信息:从政者若想有所作为,尤其是在推动大规模基础设施建设时,离不开雄厚的财力支持,李达康也不例外。
王大陆在被免除公职后,便顺势下海经商,以商人的身份参与了金山县后续的道路修建工程。这成了他商业帝国的起点。
此后,李达康主政礼城、林城期间,主导的一系列重大工程,包括礼城高速公路、林城高新技术工业区的建设,其主要的承建商都是王大陆和他的大陆集团。王大陆,实质上成为了李达康在商界的“白手套”,为他推动政绩工程提供资金和工程上的保障,同时也从中获得了巨额的利润。
然而,这种深度绑定也带来了问题。
在林城招商引资过程中,王大陆依仗与李达康的特殊关系,胃口越来越大,条件极为苛刻,再加上李达康为了快速出政绩,一味追求速度和规模,不惜为此强势站台,反而吓跑了许多其他有实力的开发商,导致了“林城招商困局”。
如今,王大陆创立的大陆集团,业务范围早已覆盖建筑、房地产、百货零售、文化旅游、汽车销售等十多个行业,资产雄厚。
在礼城和林城这两个李达康曾长期主政的城市,大陆集团几乎形成了一家独大的垄断局面,势力盘根错节。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这两座城市,只要是大陆集团看上的项目和工程,几乎没有它拿不下来的;反之,它若看不上的,别的企业也很难插手。
程度静静地听着,将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和惊人的内幕一一记在心里。
易学习的这番坦白,不仅揭开了三十年前旧案的真相,更清晰地勾勒出了一条从金山县延展到礼城、林城,贯穿李达康仕途始终,涉及政商两界的灰色利益链条。
“程书记,以上就是当年金山事件的……全部真相了!” 易学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挺直了腰板,眼神坦诚而疲惫,“能说的,不能说的,关乎我个人荣辱的,甚至可能牵涉更深的,我今天都毫无保留地向组织、向您汇报了!”
“对组织,就应该毫无保留,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程度缓缓颔首,语气沉稳,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冷静。
他理解易学习此刻的复杂心情,既有吐露真相后的释然,也有对未知后果的惶恐。
“书记,我当年……” 易学习还想再解释几句当时迫不得已的苦衷。
“理解,我都理解。” 程度抬起手,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打断了他,“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当年的决策,固然有错,甚至可以说是导致了严重的后果。但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一种客观的评价,“在事发之后,你能顾全大局,主动站出来承担责任,没有推诿扯皮,试图掩盖真相,这一点,是需要肯定的。更重要的是,这二十多年来,你并没有消沉,而是默默地、积极地安抚那些遇难者和伤者的家属,尽自己所能去弥补,去赎罪。从某种意义上说,你已经为你当年的过错,付出了漫长而沉重的代价。”
这番话,带着一种罕见的宽容和洞察,让易学习心头一热,鼻尖甚至有些发酸。
他这些年的内心煎熬和默默付出,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某种程度的理解和认可。
“谢谢……谢谢程书记的理解!” 他声音有些哽咽。这些秘密压在他心底太久太沉,连一个可以倾诉的人都没有。
五十多岁的年纪,本该是经验丰富、精力尚存的壮年,他却已显得格外苍老,额头两边甚至过早地出现了老年斑,这都是常年心力交瘁留下的痕迹。
“学习同志,” 程度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向了未来,“你在纪检这条战线上,前前后后干了有多久了?”
易学习收敛情绪,认真回答:“从当年被降为科员,分配到纪委当一名普通专员算起,到现在,已经二十多年了。” 他的语气中带着无尽的感慨。
当年选择进入纪委系统,固然有李达康暗中安排、给予保护的考量,但更深层的原因,也是为了自保。从手握实权的县委书记一夜之间跌落成普通科员,这种巨大的落差,不仅是他个人难以承受,更意味着会面临无数势利眼的冷嘲热讽和可能的落井下石。
纪委这个相对封闭、注重程序和证据的系统,反而成了他的一道护身符。
就这样,他从最基层的纪委专员做起,一步步重新爬升,历任监察科科长、主任专员、纪委副书记……在每个岗位上,他都兢兢业业,靠着扎实的工作和那股不肯服输的劲头,重新赢得了尊重。
这二十多年里,他亲自牵头或参与查办的大小案件有三十多起,经他手移送司法机关处理的干部超过百人。
在金山、在青林、在吕州,不少人都知道这位作风硬朗、不讲情面的“老纪检”,他也确实赢得了不错的口碑和名声。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程度也颇为感慨地叹了一句。然后,他目光平和地看向易学习,用一种商量的口吻,抛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学习同志,对于你未来的工作,我想听听你个人的想法。你是愿意继续在纪检这条你熟悉的战线上干下去,还是……考虑换一个全新的岗位,迎接新的挑战?”
程度这话问得很有深意。虽然省委和省政法委基于易学习的历史问题,已经提出了要调整他岗位的原则性意见,但易学习毕竟是吕州市管的干部,具体如何调整,调整到什么岗位,很大程度上,需要他这个市委书记来拍板定夺。
程度的这个问题,既是对易学习个人意愿的尊重,也是在试探他此刻的心态和诉求,更是为自己接下来的安排摸清底数。
“我听书记的,书记安排我做什么岗位,我就去做什么岗位!”易学习坚定的说道。
“安排你去守水塘?”程度开玩笑道。
“守水塘也好,当纪委书记也罢,不都是为人民服务嘛,工作只有分工不同!书记,你说是吧?“易学习说开之后,也开起了玩笑。
反正大不了提前退休,还可以享享清天福!
”当然!“程度没有想到易学习想开了,想来也是,根据现在公职人员条例,工作满26年可以申请提前退休。
再说易学习,16岁参加的工作,那个年月,只要考上大学,就相当于有了工龄,也就相当于参加了 荼。
今年51岁,算算,易学习已经35年工龄了!
如果提前退休,退休金都能领到第二档了(31年工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