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辽上百人讨论了三天,指出无数的症结所在,需要一个个去攻克,甚至有一些绞尽脑汁也无解!谁知辛弃疾一下便点到了金国的背部!
萧斡里剌道:“前几日萧汉提到克烈部,本王当时便不以为然!克烈部情况复杂,现在又是金人的属国,因此本王都未曾与陛下提起!你啊,此去定然讨不了好去!”
辛弃疾微微一笑,眉角弯出一个温和而坚定的弧度:“事在人为,外臣去兴庆府时,也觉得毫无机会!到虎思斡耳朵时,更觉得不被轰出来便算好的结局了!结果呢,终究还是要试试才能甘心!”
耶律夷列眼前一亮,颔首同意道:“贵使说得对,你们来的时候,满朝文武甚至要杀了你们泄愤,那时节哪里知道今日咱们能坐在一起这般喝茶聊天!”
忽然小皇帝的眼中冒出光来:“这克烈部与大辽羁绊极深,要不朕与你们一同去克烈部,说不准朕亲往,便打动了他们!”
萧斡里剌头皮都炸开了:“皇上,你说什么,此事万万不可!大辽百废待兴,陛下可不能有任何差池!”
也就这位南院大王敢说什么陛下有差池之类的言语了!
耶律夷列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如此,赴克烈部的人选我们再议吧,去往临兆府我们先选拔出来,届时西夏与大宋若是准备好了,这支孤军再行东征!”
萧斡里剌给辛弃疾挥了挥手让他离开,便去安慰年轻的帝王了!
走得远远的,辛弃疾还听到皇帝吼道:“有何不成,他们老虎都当官了!”
……
种子已经种下,只管任他慢慢发芽,辛弃疾哼着歌回了驿馆,刚踏进门,便看到曹三儿与焦景颜说着什么!
“焦公子,这等大事你如何不亲自前往!若是有什么差池却怎生是好!”曹三儿的声音有些急切!
焦景颜皱着眉头:“皇命在身,实不敢相从!”
“难道这许多人的身家大事,还比不过你的狗屁皇命吗?”曹三儿的声音大了起来,愤怒在他小小的身躯中蔓延!
“你们干嘛呢!”辛弃疾忙去分开两人!
看到辛弃疾,曹三儿像是看到了救星:“大人,你来得正好,这夏人欺人太甚!”
“你好好说,焦先生不是不讲理的人!”辛弃疾安抚道。
“我好不容易说通了归义军的人去大宋,但一直没有太好的法子去,走商路吧,这拖家带口定然被查!正在犯难时,萧大哥告诉我这焦先生在大夏手眼通天,可以让皇帝放我们去宋,今日便来求他,谁知他怎么都不答应!”曹三儿快速说出了自己的话,但说着说着便没了底气,声音越来越小!
“哦!所以你是来求他的!”辛弃疾笑嘻嘻道,“我刚进门时以为你是来寻仇的呢!”
曹三儿满脸通红:“大人,这归义军的事你不能不管啊!”
“我也没说不管啊!”辛弃疾扶着他与焦景颜坐了下来,“此事没那么简单,你以为出了西夏就能进入大宋了?”
“啊?难道不是吗?”曹三儿迷惑道。
“中间要经过金国临兆府!”
“那有甚关系,反正商队目标是大宋,我听说金国官府十分松散,他们定然不会详查商队,届时多塞些银两便是了!”
“那你可知,临兆府遍地山贼,我们自宋来夏时一起的商队,尽数埋骨他乡,无一幸免!”辛弃疾冷冷道。
曹三儿吃了一激灵,出了一身冷汗,若是不知此事,贸然闯了去,只怕又害了归义军的性命!
他痛苦地蹲了下来,原来自己一件事都做不好,每次做决定总是害了旁人!自己不是神威盖世的张议潮,也不是智计百出的曹议金,自己只是沙州街头的一个无知乞儿!每次妄想改变这个世界时,都会变得更加糟糕!
焦景颜看着不忍,忙去扶他,却被辛弃疾一把拉住!
“你是不是觉得很痛苦,你是不是觉得担子很沉重,你挑不起,是不是想撂挑子,一走了之!”辛弃疾的言语如利箭射在曹三儿身上,冰冷而无情!
曹三儿仰起头看着辛弃疾,任由泪水从脸庞滑过,将瘦弱的脸蛋撕裂出一道道沟壑,如岁月的斧斫,不可逆转!
他撕心裂肺道:“不行吗?我只是一个乞儿,我只是不想害了别人!这都不行吗?”
辛弃疾冷淡地摇了摇头:“既然你担起了这个担子,便只能担到底!”
“我担不动!”
“那也无法,只能咬碎牙担下去!”
“你要我的命吗?不如你现在就拿去好了!”曹三儿崩溃了!
辛弃疾也蹲了下去,抓住他的脑袋,印在自己额头上!两人的眼睛相距不过一寸!
“既然你连死都不怕,何不试试能不能走下去!你以为当年张议潮不想逍遥自在吗?你以为曹议金不想自在逍遥吗?想!但是归义军担在他们肩上,他们只能前行!他们也曾绝望,他们也曾崩溃,但他们最终擦干眼泪,接着走下去!”
曹三儿如遭雷击,怔怔坐在地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辛弃疾站了起来,冷冷道:“这个世界上哪里来的英雄,都不过是普通人!只不过是多了一份担当与坚持!”
留下箕坐于地,望着天发呆的曹三儿,辛弃疾与众人各自回去收拾行李,他们要准备出发了!
“焦兄,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怎么安排,回西夏吗?”辛弃疾问道。
“哦,我不回大夏,我随你去大宋!”焦景颜回道。
辛弃疾收拾东西的手停了下来,回头问道:“这是为何?”
焦景颜道:“陛下的命令是令我随你同行,直至安全!你自然要归了宋才安全!”
“我们不回宋!我们去克烈部!”
“你还真要去克烈部啊!”萧汉插口道。
“哦,那我随你去克烈部!然后归宋!”焦景颜道。
“嘶”,辛弃疾倒吸一口凉气,这焦景颜是不是死脑筋啊,李仁孝说的自然是安全送到虎思斡耳朵啊!
“你哪都不能去,留在此处!”一道声音传了进来,极为浑厚,带着一些苍老,正是萧斡里剌。
“大王!”众人行礼!
萧斡里剌也回了一礼,后面蹦出来萧朵儿,也学汉人礼节福了一福!她今日穿了一件米色的碎花裙,上衣着了一件翠绿色的褙子,在这西域之地,显得极为清爽宜人,观之令人舒心!
“宋使自去克烈部,焦先生还请留下,与小女完婚!”萧斡里剌道。
“恭喜!恭喜!”辛弃疾萧汉尤二姐连声恭喜!
焦景颜拱手一礼:“大王,在下皇命在身,不能留下,万望见谅!”
萧斡里剌大手一摆道:“不必烦忧,我自写信与夏主便是!这点面子他还是要卖我的!”
“不可!”焦景颜道,“大王,人无信不立,外臣既然领了这个差事,怎可半途而废!”
萧斡里剌面色转冷,上前一步,盯着焦景颜道:“你是不是不想娶我女儿!”
焦景颜头也不抬道:“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萧朵儿闻言怒道:“原来你果然不愿意娶我,这几日为何又对我这般好!你大可不必担心,契丹女子不会求人施舍!”说完风也似去了!
焦景颜闻言急急追了出去!也顾不得后面的什么大王,什么皇命了!
萧斡里剌从来也没被人这般撂下过,顿时尴尬至极!
“大王,要不先坐会!”辛弃疾道。
“嗯!也好!正是来看看你们!”萧斡里剌强挤出笑来!
……
古代的儒生君子六艺,样样不缺,一路西来也证明了焦景颜的身强体壮,萧朵儿哪里跑得脱!
没多时,焦景颜便一把拉住了朵儿。
“放手!”朵儿怒道。
焦景颜忙撒了手:“失礼了!”
“你既不喜欢我,又何必如此!戏耍我便这般有意思吗?”
“我不是……我没有……”
“男子汉大丈夫,何必吞吞吐吐!你在家里已经有妻子了吗?”
“没有!”
“那你是不喜欢我吗?”
“没有!我很喜欢你!”说完便有些后悔,此生第一次说话这般轻浮!只怕惹怒了对面的女子。
哪知萧朵儿并不恼怒,甚至没有半分忸怩道:“你喜欢我,我很喜欢!”
“啊?”焦景颜脑袋有些空空。
萧朵儿低声嘟囔道:“明明听到了,还想让我多说一遍,你这人看着正经,没想到一点也不正经!”
见焦景颜还在看着自己发呆,萧朵儿忽然气不打一处来:“那你为何不答应父王!”
焦景颜脑子总算动了起来:“哦,在下所言,毫不作伪,人无信不立,姑娘试想,若是应承了你终身,却始乱终弃……”
“你敢!是哦……你说得对!”
“待我完成使命,回家禀明了父母,再遣媒人前来下聘,如此,我们才好天长地久!”焦景颜融化在朵儿的眼睛中,口中却还说着极严肃的话语!
“可是我想天天和你在一起,不要分开!”萧朵儿撅起了嘴,焦景颜感觉整个天地都在旋转!
焦景颜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好想抛开一切不顾,在这个地方待一辈子!
然而他挣扎了许久,还是从口中挤出一句:“我……我快去快回!”
萧朵儿怔怔看着他,良久不语!
忽地,扑过来一把抱住他,哭道:“我等你回来!”
焦景颜有些不知所措,然而姑娘都这般无所顾忌,自己还这般迂腐岂不可笑!他慢慢环住了对方的腰,用力将其紧紧拥住,好似再多用一分力,两人便可融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清风知雅意,抚颊作知音!
斜阳不欲归,晶莹离别泪!
……
“不行,你若不留下,我便将女儿许作他人妇,那耶律术薛几次三番来找我说项,也该给个回复了!”萧斡里剌行军打仗一辈子,从来不相信什么誓言,他只要把结果抓在手心里!
“父亲,请不要强迫于他,若他轻易便能放弃自己的使命,又与寻常男子有什么区别!我要嫁的是焦景颜,从来不是什么随意便可屈服的男子!”萧朵儿目光灼灼看着萧斡里剌,眼中的坚定犹如实质!
没有什么刀架在脖子上不娶不行,也没有什么刀架在脖子上你不放他走我便自尽!萧斡里剌看着萧朵儿温柔道:“好,我家孩儿自有主意,我听你的,他若回来便好!若不回来,我领兵杀到西夏便是,又有何难!”
辛弃疾心中一阵大骂!
让你出点兵去拿临兆府,你磨磨唧唧不舍得,这回为了女儿可以直接领全国之兵攻夏了!
老匹夫不是好人!
……
“我叫做脱里,奉南院大王之命来带你们去克烈部!”一个精壮的少年啃着马肋,颧骨处泛着脱皮后的浅红,俊朗的面庞带着几分狠厉,穿着契丹人传统的国服。
萧汉问道:“脱里,你的名字可不太像契丹人啊!”
脱里拍了拍四个大箱子,看看在马上缚的是否结实,阳光有些刺眼,他没有抬头去看萧汉:“我是克烈部人,乃是前些日子逃脱追杀后来到西辽的,衣服乃是萧斡里剌大王所赐!为了报答他的恩德,因此带你们去克烈部!”
“那这些大箱子是什么?”萧汉又问道。
“大王送你们的,我也不知!”脱里回道。
“他不来送我们吗?”辛弃疾探过头来问道。
“他好像发了好大的脾气!”
“小心眼!”辛弃疾嗤之以鼻!
“这封书还请警巡院的勇士帮我送到脱模巴亚客栈,给一个叫做曹三的少年!”
辛弃疾做完身在虎思斡耳朵的最后一件事,却见焦景颜还在探头探脑望着王府的方向。
“别看啦,自然是被他爹关起来了!”辛弃疾拍了拍他肩膀,径自去了!
焦景颜叹了口气,策马随队而行!
走了三步,又回头看看,那条街巷人来人往,在他眼中却空空如也!如是三次,终于狠下心来,一磕马腹,绝尘而去!
契丹人普遍不喜宋人,又怕近侍局隐在暗处,因此还是在警巡院的护送下去漠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