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没说出口的是,完颜雍初任燕京府,自然无法调动府兵作乱!
完颜宗宪虽然任中都留守,但他不过是个爱书之人,并不善领兵!况且,此人本就效忠于自己!非宗室所能蛊惑!
完颜亮所不知道的是,完颜宗贤读书,读的都是各家经典,尤以儒家为重,因此养成了温润如玉的性情!
而完颜宗宪则不同,他什么书都看,更爱纵横论与稗官野史,对儒释道经典则嗤之以鼻!久而久之,性情反更为乖张!
一日后,完颜亮的幻想被打破,完颜宗宪参与进来,声讨辛弃疾,要一个公道!
完颜亮惊怒交加,命人召完颜宗宪入宫!
完颜宗宪拒不入宫!
完颜亮气炸了肺,在尚书房发了好大的脾气,上等的笔墨纸砚不知摔了多少方,宫藏孤本善本不知毁了多少卷!
“召大兴国!”
然而一个时辰过去了,大兴国依旧没有来!
前去召唤的黄门也没有回!
一如凭空消失在尘世间!
“召萧相公,耶律相公!”
想了想又道:“召萧尚书,李尚书,仆散尚书,耶律尚书!”
想了想再次补充道:“召大宗正!”
完颜亮不再愤怒,反倒有些恐惧了!
……
与此同时,皇宫正阳门外的茶楼上,一个面目俊朗的中年人身着丝白儒衫,宽袍博冠,安坐于窗口,静静看着正阳门外闹事的宗室,嘴角微微翘起,如古朴的玉珏!
若是能硬扛到底,这两日只怕便会了结!
若是服了软,日后这大金便不是你说了算!
中年人转动手中的茶盏,盏中白沫绵密,点了一个初升朝阳的图画!
……
完颜宗贤成功进了宫!
“皇兄,只有你来了吗?”完颜亮拉住他的手道。
完颜宗贤点了点头:“有许多人盯着我,但没有阻止!”
“其他人,你可有看到?”
“陛下说的是谁?”
“那个……你知道的,各位相公,各部尚书,还有大兴国!”完颜亮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完颜宗贤皱了皱眉:“陛下,此刻陛下应当盼他们不要来才是!”
“为何?”说出这句话,完颜亮便知道为什么了!
此刻的皇宫乃是一个牢笼,进来了便不要想出去!
他们在外,反倒可以想些办法,若是进来了,便是死路一条!
“眼前的困局是,中都的兵力在宗宪手上,他若是犯了糊涂,只怕事情难以善了!大兴国的情况未明,若是他还能来救驾,倒还好说,若是已经被困住了,咱们手上便只有宫内的力量了!”完颜宗贤分析道。
“皇兄可有良策?”
完颜宗贤盯着皇帝看了良久,叹道:“陛下早已有了定计,又何必装糊涂!”
完颜亮苦笑道:“什么都瞒不过皇兄,你这般聪明,这些年苦了你了!大金对你只有亏欠!”
“既然欠了那么多,不如再欠一份,臣知道了!”说完便自出宫去了!
完颜亮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皇兄,你当真是聪明绝顶!若非胡先生力荐,当年兵变之时我便要杀了你了!”
“微臣拜见皇上,皇上万岁……”
“起来!起来!都什么时候了!还万岁呢,说不得便活不了几日了!”完颜亮烦闷道。
来的人是萧玉与李通!
果然将这些人放了进来准备一网打尽!
是自己糊涂啊,只盼大兴国与仆散师恭,仆散忠义几人能抗命不从!
大兴国的近侍局战力非凡自不必说,仆散师恭与仆散忠义在军中威望极盛,若他们俩见机行事,说不得能有奇效!
“这两日,可有谁找过你们?”完颜亮问道。
萧玉与李通连连摇头!
完颜亮一阵头疼,这两人是自己的嫡系,但是主要的工作便是筹备南下事宜,对于宗室缺乏该有的警惕!
现在来看,宗室也并没有将他们看成一盘菜,不过是做事的奴才而已!
不多时,萧裕与耶律安礼也来了,更为令人惊讶的是,断腿的左相张浩无诏而来!
“皇上,微臣残废之人,不能全礼,万望恕罪!”
完颜亮忙道:“张相公,你不在家好好休养,来此作甚?”
“发生了这等大事,微臣却哪里坐得住啊!看到皇上无恙,方才稍感心安!”张浩一脸真挚的情感看着完颜亮,着实令人动容!
“发生了什么事?”萧玉与李通一脸茫然地看着张浩!
完颜亮气得有些肝疼,自己怎么找了这么两个心腹!
“张相公可有办法么?”完颜亮不理那两个蠢货,问张浩道。
“陛下,我已命人悄悄知会大兴国与仆散忠义,他们手中有兵,可相机行事!另外咱们这边相机行事,莫要惹毛了那些贼子!”
完颜亮闻言喜笑颜开,原来大兴国没来是张浩的授意,不禁心中大为庆幸!
而后又狠狠瞪了萧玉与李通一眼!
完备之身却远不如断腿的张浩!
然而他却从未想过自己病急乱投医胡乱召大兴国,仆散师恭与仆散忠义入宫!险些坏了大事!
“宗宪是怎么回事?为何会裹挟进去?”
萧裕回道:“宗室三十余人登门拜会,而后留守大人便去了大营!”
“哼!喂不熟的白眼狼!”完颜亮怒道。
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完颜宗贤了,若他能成,则大事定矣!
“若是他们此时带兵进宫可如何是好?”完颜亮最担心便是这个问题,此时宫内只有禁卫军一千余人,黄河五虎也已不知踪迹,对方要是强攻,定然不是对手!
耶律安礼道:“兵贵神速,他们若要强攻,早已攻了,何必等待!想来还是要逼宫,并非兵变!”
完颜亮微微皱眉:“只是逼宫?为了辛弃疾,值当吗?虽然叔爷地位尊崇,也不至于为了一个死去的他来冒犯朕!”
张浩摇了摇头道:“陛下,以微臣的推断,他们来此逼宫,并不是为了让你杀辛弃疾!而是让你对抗到底,不交辛弃疾!”
“这是何意?”完颜亮有点懵!
“陛下!宗室大都少读书而多勇略,易被蛊惑,若是陛下强硬到底,他们怒火愈炽!而后,逼宫只怕便能成为真正的兵变!”
“张相,你把朕绕糊涂了,适才耶律相不是说他们不兵变吗?”
张浩继续摇头:“陛下!他们现在没有兵变,是因为主谋无法控制这支军,他只能推波助澜,让这支兵自变!”
完颜亮跺了两步:“这支军在宗宪手上,也就是说宗宪并非主谋!那……”眼睛逐渐明亮,他知道是谁了!
胡建国多次提醒,自己总是不以为意,自以为雄才大略,不将他放在心上,此时他手上没有一兵一卒,居然做成了这般大事!
果然是小觑了他啊!
既然如此,那大宗正此去大有可为。
想到此处,完颜亮心安了不少!看来局势并没有变得太坏!
自己在此坐待完颜宗贤归来即可!
“此计太过天真,当我是三岁小儿么?朕与辛弃疾非亲非故,为何一定要护他性命!若是不行,杀了此人,宗室自散!”没了外部的压力,完颜亮开始嘲弄起来!
张浩道:“这正是那人的阳谋,不怕你强硬到底,也不怕你服软,若是此次服软,后面陛下的威信只怕便一扫而空,这中都城便未必是陛下说了算了!”
完颜亮尴尬地笑了笑,这便是张浩不如李通的地方了,从不给自己留情面,有什么便说什么!然而自己却离不开他,此人的智计非常人能比,看问题极为通透,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那咱们便坐在此处等候吗?要不着人去完颜宗宪处说项,他也不是不明理之……”萧裕有些坐立不安!
“萧相不必慌乱,朕已着人去了,此刻想必已经见到了宗宪,少时便有回报!”完颜亮此刻倒是安之若素!
李通闻言笑道:“看看,皇上神机妙算,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非我等凡夫俗子所能比拟,适才不过相试耳!”
众人皆道:“陛下智计无双,微臣五体投地!”
一抹微笑爬上了完颜亮的嘴角,这李通还是要用的!
计议已定,众人放松下来,开始设宴,吃吃喝喝等待完颜宗贤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