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雍闻言恼怒道：“那完颜亮日日盯着我，能攒到三百八十一人便不错了！这些人可不是完颜宗宪的兵，那些人随时能叛变！我这些人，让他自尽都不会眨眨眼睛！”
辛弃疾不乐意了：“这多大事，二哥，你说说，这样的人你有多少？”
赵眘怔了怔，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许是一个都无！”
完颜雍闻言惊讶不已，赵眘的能力他是看得到的，怎么会？
辛弃疾觉得有些尴尬，找补道：“二哥，你若让我自尽，自然有你的理由，我会听你的！”
赵眘骂道：“呸呸呸！二哥怎么会让你自尽！不单自尽，怎么死都不行，你给我好好活着！”
完颜雍闻言又是一阵沉默！
“你到底来此作甚？咱们可是敌非友啊，你不怕我们杀了你？”辛弃疾问道。
完颜雍郁闷道：“我什么时候与你们为敌了？”
辛弃疾气往上冲：“昨日不是你撺掇完颜宗宪与宗室要我的命么？还敢抵赖！”
完颜雍委屈道：“那不是……”
还没说话，辛弃疾打断道：“明人不说暗话，此刻否认倒显得小气了！”
完颜雍叹了口气：“事确实是我干的，但我也不是针对你，只是为了激起宗室和完颜亮的矛盾！”
“反正你要杀我！”
“是是是！那适才我是不是救你一命，就当扯平了吧！”
辛弃疾一滞，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还救了陛下一命，现在算你们欠我的了吧！”完颜雍接着道。
这下赵眘也沉默了，这顺杆爬的本事是真不错！
其实两人自然还是有脱身方案，只是此刻若是说出来，不免显得有些小气！
兄弟之间小气些倒也无妨，在这金人面前总不能丢了脸面！
“白日里，你们破坏了我的计划，让我无处可去，适才我还救你们！你们是不是该收留我！这个道理没错吧！”完颜雍再次顺杆爬！
赵眘恼怒道：“怎么你还赖上我们了！”
“怎么能叫赖呢，我对你们有用啊！你该庆幸才是！”
“你有何用？”
“我了解完颜亮啊！”
赵眘冷哼道：“单了解完颜亮有何用！你了解胡建国么？”
完颜雍顿时沉默了！
就在赵眘要开口嘲讽之时，完颜雍道：“也了解一些！”
赵眘也沉默了，完颜亮政变之前，确实不会拦着完颜雍去接触胡建国！
“这火铳的原理你懂么？”赵眘拍了拍腰间的火铳问道。
完颜雍摇了摇头！
赵眘失望地叹了口气，问这句话不过是抱了万一的希望，这完颜雍若是能懂火铳，适才林中激战，用的便是火铳了！
既然不懂火铳，自然也不会懂工厂了！
“那你跟胡建国聊些什么？”
完颜雍想了想道：“统一全球！”
“啥球？”辛弃疾疑惑道。
赵眘解释道：“根据胡建国所言，咱们这世界，并非天圆地方，日头是个大火球，脚下的大地也是个球，叫地球！咱们大宋在这个地球上不过指甲盖那么点大！不过我瞧那胡建国神情有些癫狂，也不知说的是真是假！”
“是真的！”完颜雍点头道。
“你又怎知？”
“他说过许多奇怪的事，例如铁可以燃烧，铜也可以烧，还是绿色火焰！还有什么共振，听得莫名其妙，但最终证明他都是对的！他……从不说假话，哪怕再离谱！”完颜亮深吸一口气，说完这一句话，赵眘沉默了！
辛弃疾略一思索则说：“那铁与铜定然是在阴气中燃烧！”
完颜亮眼睛一亮道：“对！对！对！啊不对！不是阴气，他说的是阳气！哎，你又怎知？”
“哦！司天监的化物学书中有言，所有金属皆可在纯阴之气中燃烧，须不同温度，发出不同的火焰！”辛弃疾回忆道，书也在燕京入狱时失去，现在不知在何处！
完颜雍嘟囔道：“我怎么记得是阳气……”
赵眘对此并无兴趣，但听到司天监，又摸了摸腰间的火铳，将此物交予司天监，想必能仿造出来！
那边辛弃疾打趣道：“你要跟我们回大宋，叫完颜雍可不行，须起个汉名才是！”
完颜雍笑道：“那是自然，我的名字不用动，改个汉姓即可，陛下，要不你赐我赵姓吧！”
赵眘醒过神来：“哦！那也可……”
辛弃疾反对道：“不成，赵雍之名乃是古战国时赵武灵王姓名，你何等样人，怎敢亵渎先贤！”
赵眘闻言猛地点头！
完颜雍涨红了脸：“也不至于亵渎吧！陛下你说呢！”
赵眘呵呵笑道：“赵亮可以，赵雍当真不可！”
完颜雍垮了脸：“那却如何是好！”
辛弃疾猛地一拍脑袋：“你们完颜氏改汉姓，完颜宗弼的汉名便叫做金兀术！你便改金姓吧！”
完颜雍随着马匹起起伏伏，口中念叨：“金雍？也罢，听得也还行，但是不行！”
辛弃疾怒道：“哪里不好，是不是我起的你便看不上！”
完颜雍回道：“自然不是！”
“那又是为何，你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老大拳头伺候！”
“瞧你那粗鲁样子，怨不得燕京人都叫你地府判官！”
辛弃疾作势要打，完颜雍忙认怂道：“不是我不愿用你的，只是这金姓汉人中极少，这一说都觉得是金人，我要用这个姓，往后在朝中如何行走？”
赵眘挑眉道：“难道你还想瞒着？”
完颜雍摇头道：“那自然是必须瞒着，若让宋国朝中官员知道我是金人，届时我有什么想法他们都必然反对！”
也是！你一个金人，还是完颜氏，谁敢信你果真为了大宋着想！
“那你又为何不怕我们信不过你？”
“你俩是何等样人，又何惧我？”这个马屁拍得不着痕迹，听着十分受用！
赵眘道：“既如此，你便姓胡吧！”
完颜雍怒道：“我不是胡人！”
赵眘笑道：“胡建国的胡！”
完颜雍一愣：“那倒也行！”
如此，完颜雍便改名作胡雍，以救驾之名，入宋国朝堂！
“我说，第一次见你，便是汉人打扮，是不是早就想到这一日了？”朝阳初升，却已经极为刺眼，耀得整片江山，都沐浴在金黄之中，阴霾之处自然还有，却只能尽数挤在犄角旮旯里，不敢稍动！
胡雍笑道：“当真没有想到有今日，只是爱极汉家体面，远离茹毛饮血而已！当日里，可没觉着那毛毛躁躁，凶残嗜血的完颜亮能是我的对手！”
顿了顿又道：“若非你们出现，大大地帮了他一把，只怕他便……”
说到此处，觉得当赵眘的面再说下去有点犯忌讳，只好强压了下去！
“帮他？是因为除掉了宗室吗？”赵眘问道。
辛弃疾信马由缰，闭上了眼睛，细细回忆工厂所见！
“严格来说，是宗室为主的女真权贵！你以为你赚得盆满钵满，实际上让他完成了对整个大金国的完全统治！你们此行，他才是所获最多的一人！”完颜雍言笑晏晏，丝毫没有显露出心中的愤懑！
赵眘有些郁闷，机关算尽，没想到完颜亮才是获益最大的！
“完颜亮也是极力变法汉化的，只要百姓能过得好些，亏些便亏些吧！”赵眘哂然道。
胡雍闻言大笑起来，笑得眼泪在空中飘落，在朝阳中有些晶莹璀璨！
“你笑什么！”赵眘有些愤怒。
“陛下为他相处太少，不知他的为人，臣下可是对他了如指掌！”胡雍不好意思地收了笑，还是得改改自己的行为方式，在完颜亮面前谨小慎微，但在赵眘面前自然是不合适的，但如果太过放浪形骸，也容易出事！
“这完颜亮嘛，嗜杀你是知道的！但是单论嗜杀，在我……在完颜氏中也排不到前面，之前灭辽伐宋，女真并没有补给线，那怎么办呢？”
“怎么办？”
“自然是抢啊！”
赵眘哼了一声！
“抢到后来抢光了，还在打仗，怎么办呢？”
“怎么办？”
胡雍反问道：“宋国有个医者叫做庄绰你们可知么？”
赵眘摇了摇头：“说军粮的事！”
胡雍笑了笑：“此人着有《鸡肋编》，想来整个金国只有我读过，宋人读过的想必也不多！”
“《鸡肋编》如何？”
“上面有一段写的是，自靖康丙午岁，金狄乱华，六七年间，山东、京西、淮南等路，荆榛千里，斗米至数十千，且不可得……人肉之价，贱于犬豕，肥壮者一枚不过十五千，全躯暴以为腊。老瘦男子谓之饶把火，妇人少艾者名之不羡羊，小儿呼为和骨烂:又通目为两脚羊。”（注一）
赵眘闻言浑身暴汗，如同回到另一个炼狱！
辛弃疾闻言地睁开眼睛，他想起了张荣！
人肉的价格比猪狗还低贱，肥壮的不过十五贯！
这在大宋，不过是一只獾子的价格！
“狗贼，你当我面说这般话，是要羞辱我吗？”赵眘怒道，自己是宋国宗室，天下人沦落至此，宋国宗室自然责无旁贷！
“莫要焦躁，话还未说完！”胡雍感觉这个皇帝比完颜亮还暴躁！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说个屁！”赵眘感觉天灵盖都要冲开个口子了！
“二哥，你容他说！”辛弃疾反倒是冷静了下来，自从张荣之事后，他对于此事讳莫如深，但同样对此慎之又慎，似乎想要寻出张荣的无奈之处，为其开解！
“你想啊，那时候，仗打到这份上，能抢的都抢了，能吃的都吃了，百姓现种地也来不及，他们都开始啃树皮了，除了这满世界的两脚羊，金人还能吃什么？”
注一：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两脚羊词语的记载，而非普遍认知中的五胡乱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