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袍，道髻，拂尘。
那张脸林默绝不会认错——在青云宗的祖师殿画像上，在归墟秘境的对弈图中，甚至在他重塑道基时听到的祖师遗言里，这张脸都出现过无数次。
青云宗开山祖师，道主青云子。
可青云子明明已经陨落了。三千年前，他以自身为封印镇守寂灭通道，最终道消身殒，只剩一缕残念留在青云山脉。这缕残念也在不久前彻底消散，助林默突破道主。
那眼前这个人……是谁？
“小心！”星河道人厉声喝道，“他不是青云子！是寂灭深渊用青云子的‘道尸’炼制的傀儡！”
话音未落，“青云子”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完全漆黑的眼睛，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纯粹的黑暗，如同两个吞噬一切的黑洞。他看向林默，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归墟传人，我们又见面了。”
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完全不似活人。
林默没有立刻动手，他死死盯着对方，试图从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上找到破绽：“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青云子’轻笑，笑容里充满嘲讽，“我是青云子啊，你的祖师，青云宗的开创者。怎么，见到祖师，不该跪下磕头吗？”
他抬起右手，掌心浮现出一个青色的道印——正是青云宗的传承道印，分毫不差！
“道印是真的。”星河道人脸色铁青，“寂灭深渊不仅窃取了青云子的道尸，还剥离了他的大道烙印！这具傀儡拥有青云子生前的部分修为和记忆！”
林默心中一沉。
道尸是道主陨落后，肉身与大道融合形成的特殊遗骸，蕴含着道主生前的大道感悟和部分修为。如果寂灭深渊真的得到了青云子的道尸，并将其炼制成傀儡，那这具傀儡至少拥有青云子三成的实力！
而青云子生前，是触摸到“道主巅峰”境界的绝世强者。哪怕只有三成实力，也足以碾压普通道主！
“为什么？”林默声音冰冷，“寂灭深渊大费周章炼制这具傀儡，就为了对付我？”
“对付你？”‘青云子’摇头，“不，你太高估自己了。炼制这具傀儡，是为了‘唤醒’真正的青云子。”
唤醒？
林默和星河道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青云子确实陨落了，但他的‘道’还没有完全消散。”‘青云子’缓缓道，“道主境，肉身可灭，神魂可碎，但‘道’却能以某种形式长存。青云子的‘青云大道’，就藏在寂灭深渊最深处，被寂灭主宰封印着。”
他顿了顿，眼中黑光流转：“寂灭主宰需要完整的归墟之道来补全自身，但光有归墟还不够。青云大道的‘守护’与‘教化’真意，同样是他需要的。所以他要以这具道尸傀儡为引，以你的归墟之力为薪柴，强行唤醒被封印的青云大道，然后……将其吞噬。”
林默终于明白了。
蚀骨山根本不是什么魔君遗骸，而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它吸收寂灭边荒的怨念和法则，伪装成魔君陨落的假象，实际上是一座巨大的“唤灵祭坛”。只要有人炼化此山，祭坛就会启动，通过吸收炼化者的力量，反向锁定目标并召唤道尸傀儡！
“所以你们故意在青云山脉布置九幽血祭大阵，故意暴露内鬼，甚至故意让药王谷送死……”林默眼中寒光闪烁，“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逼我来寂灭边荒，逼我炼化蚀骨山？”
“聪明。”‘青云子’鼓掌，“可惜，明白得太晚了。祭坛已经启动，你的归墟之力已经注入这具傀儡。接下来，只要我带着傀儡回到寂灭深渊深处，与封印的青云大道融合，寂灭主宰的计划就完成了一半。”
他踏出传送阵，朝着林默走来：“现在，你是自己跟我走，还是让我‘请’你走？”
每走一步，他身上的气势就暴涨一分。青色的道袍无风自动，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无数青色符文在虚空中浮现——那是青云大道的法则显化！
星河道人面色凝重，传音道：“林道友，这具傀儡至少有道主中期的实力，硬拼我们占不到便宜。不如先退，从长计议。”
林默摇头：“退不了。蚀骨山的祭坛已经锁定了我的气息，无论我逃到哪里，他都能追踪。而且……”
他看向‘青云子’：“我也想知道，祖师的大道，到底被封印在哪里。”
“有胆色。”‘青云子’赞赏，“那就让我看看，你这个归墟传人，到底得了青云子几分真传。”
他拂尘一甩，万千青丝化作无数青色剑气，铺天盖地斩向林默！每一道剑气都蕴含着完整的青云大道真意，看似柔和，实则凌厉无匹，所过之处空间被轻易切割！
“青云剑典·万剑归宗！”星河道人惊呼，“这是青云子的成名绝技！”
林默不敢大意，双手结印：“归墟领域——吞噬之海！”
三色领域展开，化作黑色海洋，将青色剑气尽数吞没。但这一次，吞噬过程异常艰难。那些剑气中蕴含的青云大道真意，竟然在反抗归墟之力的炼化！
“没用的。”‘青云子’淡淡道，“青云大道与归墟大道虽不同源，但同为顶级大道，你的归墟领域还无法完全压制。更何况，这具傀儡拥有青云子生前对大道的一切感悟，你拿什么跟我斗？”
他再挥拂尘，青色剑气突然变化，化作一条条青色锁链，从四面八方缠绕而来，要将林默彻底禁锢！
“那就试试这个。”林默眼中三色光芒大盛，“归墟轮回——道争！”
领域内，三色光芒突然分离，化作三个独立的小领域。黑色领域疯狂吞噬青色锁链中的力量，灰色领域则将这些力量分解、毁灭，白色领域则在毁灭的废墟中孕育出全新的、不受青云大道控制的能量！
三个小领域相互配合，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道争”循环。青色锁链进入这个循环后，迅速被剥离大道真意，化作纯粹的能量被吸收。
“好手段！”‘青云子’眼中第一次露出讶异，“将归墟之道的三个环节拆分开来，形成针对性的克制……看来你比我想象的更有天赋。可惜，还是不够。”
他双手合十，口中念诵古老的经文。
随着经文声响起，他身后浮现出一尊高达万丈的青色法相——正是青云子的本命法相“青云道尊”！法相手持拂尘，脚踏祥云，面容慈悲，但那双眼睛却是纯粹的漆黑，诡异而违和。
“青云大道·教化众生！”
法相开口，声音如洪钟大吕，每一个字都化作金色的符文，烙印在虚空中。这些符文蕴含着“教化”真意，能强行扭曲他人的认知，让其臣服、皈依！
林默感到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心中莫名升起对“青云子”的敬畏和崇拜，仿佛对方真的是自己的祖师，是自己应该效忠的对象。
“醒来！”星河道人一声厉喝，手中玉尺化作一道星光，狠狠敲在林默头顶。
剧痛让林默瞬间清醒，他惊出一身冷汗。刚才若不是星河道人及时出手，他恐怕已经中招了！
“教化真意……防不胜防。”林默心有余悸。
“这只是开始。”‘青云子’微笑，“接下来，让你见识见识青云大道真正的威力。”
法相抬手，对着林默轻轻一点。
“青云大道·天地为牢。”
瞬间，以林默为中心，方圆万里的空间被强行凝固！不是简单的空间冻结，而是将这片空间从大世界中剥离出来，形成一个独立的“牢笼”。牢笼的壁垒由纯粹的青云大道法则构成，坚不可摧，隔绝内外！
林默尝试用归墟之力冲击壁垒，但每一次冲击，都会被壁垒吸收、转化，反而让牢笼更加坚固。
“没用的。”‘青云子’的声音从牢笼外传来，“青云大道最擅长的就是‘守护’与‘禁锢’。当年青云子用这招封印了寂灭通道三千年，连寂灭主宰都难以突破。你一个刚突破的道主，拿什么破开？”
牢笼开始收缩，空间越来越小，压力越来越大。林默感到自己的道体开始出现裂痕，道果也受到压制。
“林道友，用归墟轮回的真谛！”星河道人在牢笼外焦急传音，“青云大道再强，也脱不开‘道’的范畴！只要你能找到它的破绽，就能以点破面！”
破绽……
林默闭上眼睛，不再试图硬抗，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对牢笼法则的感知中。
黑色、灰色、白色三种力量在他体内流转，与周围的青云大道法则产生共鸣。他“看”到了那些法则的结构，看到了它们的流转规律，看到了……
一个极其细微的不协调之处。
在牢笼壁垒的某个节点，青云大道的法则出现了细微的“断点”。不是缺陷，而是两种不同真意的衔接处——“守护”真意与“禁锢”真意的过渡点。
这个过渡点原本应该完美衔接，但因为这具傀儡是寂灭深渊炼制的，体内蕴含着寂灭法则，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产生了微不可察的冲突，导致这个节点比正常情况脆弱了万分之一。
万分之一，足够了。
林默睁开眼，眼中三色光芒汇聚成一点。
“归墟道指——破道。”
他用上了全部修为，将所有力量凝聚在右手食指，对着那个节点，轻轻一点。
“噗。”
轻如气泡破裂的声音。
然后，整个牢笼开始崩解。从那个节点开始，裂纹如蛛网般蔓延，瞬间遍布整个壁垒。无数青色碎片剥落，在空中化为光点消散。
‘青云子’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不可能……”他喃喃道，“你怎么可能找到‘道意节点’？就算是我，也需要……”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你修炼了《归墟真解》完整版？！是了，只有完整版的归墟真解，才包含‘洞悉万法本质’的‘归墟天眼’！”
林默没有回答，只是冷冷看着他。
破开牢笼的瞬间，他确实领悟到了归墟之道的另一个奥秘——归墟天眼。这是归墟真解中记载的至高瞳术，能看穿一切法则的本质，洞悉万法的破绽。他之前一直无法领悟，直到刚才生死关头，才福至心灵，水到渠成。
“现在，轮到我了。”
林默一步踏出，已到‘青云子’面前。他的双眼变成了纯粹的三色漩涡，漩涡旋转间，将‘青云子’身上的一切秘密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看到傀儡体内有三百六十个控制符文，每一个都连接着寂灭深渊深处的某个存在。
看到青云子的道尸被炼制时，经历了何等惨无人道的折磨。
看到……在那具道尸的最深处，还封印着一缕微弱到几乎消散的残魂。
那是青云子真正的残魂！寂灭深渊没有完全磨灭它，而是将其封印在道尸深处，作为控制傀儡的“核心”！
“祖师……”林默心中一痛。
他仿佛看到了三千年前，青云子孤身面对寂灭深渊大军，最终力竭而亡的画面。看到了他的道尸被拖入深渊，被反复炼制、亵渎。看到了那缕残魂在黑暗中挣扎了三千年，却始终不曾彻底消亡，因为还有未完成的使命，还有要守护的传承。
“我会救你出来。”林默轻声说。
他双手结印，三色道果从丹田飞出，悬浮在头顶。道果光芒大盛，无数细密的金色符文从中涌出，化作一条条锁链，朝着‘青云子’缠绕而去。
这些不是攻击锁链，而是“净化锁链”。每一道锁链都蕴含着归墟轮回中的“新生”真意，要净化傀儡体内的寂灭控制，唤醒那缕被封印的残魂！
‘青云子’脸色大变，想要后退，却发现周围空间已经被星河道人用星辰大阵封锁。
“不！你们不能这样！”他尖叫，“如果我体内的控制被净化，寂灭主宰会立刻察觉！到时候他会亲自降临，你们都得死！”
“那就让他来。”林默眼中寒光闪烁，“我正想会会他。”
净化锁链缠上‘青云子’的身体，三百六十个控制符文一个接一个地崩碎。每崩碎一个，‘青云子’的挣扎就弱一分，眼中的黑光就淡一分。
当最后一个控制符文破碎时，‘青云子’的身体突然僵住。
那双漆黑的眼睛，开始缓缓褪去黑色，露出原本的颜色。
那是一双温和、睿智、充满慈悲的眼睛。
属于青云子的眼睛。
“孩子……”一个虚弱但清晰的声音从‘青云子’口中传出，“你……终于来了。”
林默眼眶发热，躬身行礼：“后辈林默，拜见祖师。”
青云子的残魂控制着道尸，艰难地抬起手，想要抚摸林默的头，却最终无力垂下。
“时间不多……听我说。”他语速极快，“寂灭主宰的‘补全计划’有三个环节：第一，得到完整的归墟之道；第二，吞噬我的青云大道；第三……炼化整个大荒世界，以其本源为炉，以万灵为药，炼制‘寂灭道丹’，一举突破道祖之境！”
道祖！
林默和星河道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道主之上，是为道祖。那是真正超脱一切，执掌一条完整大道的至高存在。如果寂灭主宰真的突破到那个境界，诸天万界将再无力量能制约他！
“他现在已经完成了前两个环节的准备工作。”青云子继续道，“你的归墟之力，我的青云大道，他都已锁定。只要将我们两人抓回寂灭深渊，他就能开始最终炼制。所以……绝对不能让他得逞。”
“那我该怎么做？”林默急问。
“毁掉‘寂灭源核’。”青云子一字一句道，“那是寂灭深渊的力量源泉，也是寂灭主宰大道的根基。只要毁掉源核，他的境界就会跌落，甚至可能直接陨落。”
“源核在哪？”
“在寂灭深渊最底层的‘寂灭之心’。但那里有七十二魔君镇守，还有寂灭主宰亲自布置的‘万寂大阵’，道主进去也是九死一生。”
青云子的残魂开始闪烁，随时可能消散。
“孩子……青云宗……就拜托你了。”他最后说道，“还有……如果见到梦璃……告诉她……我不怪她……”
话音落下，残魂彻底消散。
道尸失去控制，软软倒下。
林默接住道尸，沉默良久。
星河道人走过来，轻声问：“接下来怎么办？”
林默将道尸收入储物空间，望向西方更深处。
那里，是寂灭深渊的核心区域。
“去寂灭之心。”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毁掉源核，阻止寂灭主宰。”
“可是万寂大阵……”
“那就破了它。”林默眼中三色光芒流转，“正好，我也想试试，归墟之道与寂灭之道，到底孰强孰弱。”
他迈步向前。
星河道人看着他的背影，突然笑了。
“也罢，老朽就陪你疯这一回。”
两道身影，一青一白，朝着寂灭深渊最深处，义无反顾地走去。
而在他们身后，蚀骨山的废墟中，一道细微的血色光芒悄然升起，射向深渊深处。
光芒中，隐约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鱼儿……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