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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丧第九日,天色阴沉,一如此刻京城中所有人心头的压抑。

一支从城外浩浩荡荡而来的车队,打破了这死水般的沉寂。

车马仪仗,尽显亲王规制,旗帜上一个斗大的“肃”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新任肃亲王,喻予安,到了。

消息如风过回廊,转瞬便传遍宫城内外。

朝野上下,人心俱是一紧,各怀心思。

这位肃亲王,乃是已故太后的嫡亲孙子,昔年早逝的老肃亲王喻崇礼的独苗。

自老肃亲王病故后,他便被封了王爵,一直在封地,十几年未曾回京。

如今太后薨逝,他作为唯一的嫡孙回来奔丧,本是情理之中。

只是恰逢皇上刚下旨削减国丧仪程,

这节骨眼上他骤然归来,便显得格外耐人寻味,倒似投石入静湖,搅得满池波澜。

慈安宫灵堂之内,哀乐低回,香烛氤氲一派肃穆。

喻予安一身缟素孝衣,腰束麻带,身后跟着同样素服的王妃蒋氏和几个年幼的子女,步履沉凝地走了进来。

他身形高大,面容英挺,只是眉宇间带着一股与京城权贵截然不同的悍勇之气,一双眼睛,锐利得像是草原上的鹰。

待见得灵堂正中那具朱漆大棺,喻予安紧绷的面容骤然崩裂,仿佛被抽去了全身筋骨,踉跄几步,猛地扑至棺前,双手死死攀住棺沿,整个身子都伏了上去。

“祖母!”

一声悲痛欲绝的哭喊,撕心裂肺,压过了殿内所有的声音。

“孙儿来迟了!孙儿不孝啊!您怎么就……怎么就这般去了啊!”

他捶着胸口,涕泪横流,额头一下下地磕在冰冷的棺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却似全然不知疼痛。

那悲恸的神情,那嘶哑的哭声,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殿内陪祭的宗室和官员们,看着这一幕,神情各异。

有人被他的孝心感染,跟着抹起了眼泪。

但更多的人,特别是那些在朝堂上浸淫多年的老狐狸,却是心下冷笑。

谁不知道当年老肃亲王和太后想干什么?

这位在封地当了十几年土皇帝的小王爷,早不回晚不回,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哭得这般惊天动地,究竟是哭给死人听,还是哭给活人看?

喻予安浑然不知到周围那些个复杂的目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昏厥过去,最后还是被几个内侍七手八脚地搀扶起来。

他用袖子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通红着双眼,环视四周,声音沙哑地问道:

“本王妹妹清华呢?还有吕家的人,为何不见在此为祖母尽孝?”

此言一出,殿内的空气瞬时凝固了。

此刻静得能听见烛火跳跃的噼啪声。众人皆垂首敛目,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愿接话,生怕惹祸上身。

站在喻予安身后的肃亲王妃蒋氏,适时地上前一步,轻轻扶住他,柔声劝道:“王爷,许是妹妹身子不适,在偏殿歇息。您一路舟车劳顿,风尘仆仆,不如先回王府安顿下来,妾身再派人去细细打听便是。”

蒋氏的出现,打破了这尴尬的寂静。

她容貌端庄,举止得体,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给了丈夫台阶,也给了在场众人一个缓冲。

喻予安借坡下驴,对着棺椁又恭恭敬敬行了三叩九拜大礼,方才领着家眷,在一众各异的目光中,转身离开了皇宫。

肃亲王府内,府门一关,便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窥探。

喻予安脸上虽有悲恸之色,但更多的是一片阴沉的冰冷。

他坐在主位上,端起茶杯,甚至没有喝,只是摩挲着杯沿,眼神幽深得可怕。

“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肃亲王妃蒋氏屏退了所有下人,脸色也沉了下来。

“王爷,妾身已经派人打听清楚了。”

蒋氏的声音压得很低,将她从各处汇总来的消息,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王爷,妾身已派人打听明白。清华郡主这些年仗着太后与皇家威势,在京中横行无忌,屡次三番寻衅,折辱首辅谢怀瑾的继室谢夫人。”

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不齿与后怕:“更有甚者,她纵容其子吕浩轩,在那定国公府办的桃花宴上与国子监祭酒家的长女举止轻浮,搂搂抱抱,闹得满城风雨。此事偏被谢首辅家八岁的小女儿撞破,那吕浩轩非但不知收敛,反倒起了杀心,亲手将那孩子推入了池塘!”

听到这里,喻予安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什么?”

喻予安握着茶杯的手猛地一紧,茶水四溅,濡湿了他的素袍袖口。

“那孩子如今怎样了?”

“万幸,那位谢夫人不顾自身安危,亲自跳入冰冷的池中,将孩子救了上来,这才算保住了一条命。”

“此事当场败露,人证物证俱在。皇上龙颜大怒,下旨彻查,结果可想而知。”

“清华被废黜郡主封号,贬为庶人,终身圈禁。其子吕浩轩……秋后问斩的旨意已经下了。至于她的丈夫吕青松,也被贬了职,闭门思过。”

蒋氏说完,整个厅堂陷入了一片死寂。

喻予安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良久。

他突然发出了一声冷笑。

“呵。”

那笑声里,并不是对妹妹遭遇的同情,只有冰冷刺骨的嘲讽和愤怒。

“不争气的东西!”

他猛地将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啪的一声,瓷片四溅,脆响刺耳。

“一个谢怀瑾!为了一个谢怀瑾!这么多年了,她的心思还没断!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搭进去,把整个吕家搭进去,现在连祖母的丧礼都不能参加!真是本王的好妹妹!”

他气得在厅中来回踱步,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这怒火,并非为清华的罪行,而是为她的愚蠢!为她的不争气!

天下男子何其多,偏偏就看上谢怀瑾。

蒋氏静立一旁,并未劝阻。她太了解自己的夫君,此刻让他发泄出来,反倒好些。

许久

喻予安才停下脚步,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转头看向自己的妻子。

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王妃,你过来。”

蒋氏依言走到他身边。

喻予安拉着她在身旁坐下,沉默了片刻,才用一种极其低沉的声音开口。

“你可知,当年祖母与安远侯府,为何那般抬举我那不成器的父亲?”

蒋氏心头一震,她隐约知道一些,但从未深究。

“他们,是想为我父亲,谋那个位置。”喻予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只可惜,父王无福消受。他一走,所有的谋划都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这些年,我远在封地,所有人都以为我喻予安是个只知享乐的废物。也好,自由自在,倒也快活。那个位置,看着风光,实则坐如针毡,我本无兴趣。”

他话锋一转,紧紧握住了蒋氏的手,力道大得让她感到一丝疼痛。

“我只想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地过日子。”

“但是王妃,此次进京,凶多吉少。祖母一死,我们肃亲王府就成了无根的浮萍。皇上……怕是早就想对我们动手了。”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说道。

“你记着,若皇上真的知晓了当年之事,要对我发难,你什么都不要管,立刻带着孩子们离开京城,有多远走多远。”

“留得性命在,比什么都重要。你要带着孩子们,好好的活着。”

蒋氏看着丈夫眼中那前所未有的凝重,她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但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和恐惧。

她反手握住喻予安的手,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虽轻,却无比坚定。

“妾身,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