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贤馆大会的余音尚未散去,望北城便彻底沉浸在一片前所未有的喧嚣与活力之中。各国使团下榻的驿馆区车马盈门,随行的商队护卫忙着装卸货物,各种语言的讨价还价声在新建的市集区域此起彼伏。而在这片纷繁热闹的表象之下,一场更为精细、更为关键的外交博弈,正由新任鸿胪寺卿姜宓主导,在觥筹交错与温言软语间悄然展开。
姜宓深知林凡将鸿胪寺交予她的任务重大且艰巨。虽然集体接见已经为这次外交活动定下了基本的基调,但真正的态度、潜在的盟友和敌人,往往隐藏在私下的接触与试探之中。
姜宓明白,要想在这个复杂的外交舞台上取得成功,她不仅需要展现出自己的智慧和能力,还需要运用自己独特的魅力和亲和力来与各国使臣建立良好的关系。
幸运的是,姜宓拥有深厚的贵族教养和优雅得体的谈吐,这使得她在与各国使臣交流时游刃有余。她对各国的礼仪习俗了如指掌,能够准确地把握每一个细节,避免因文化差异而产生的误解和冲突。
正因为如此,姜宓迅速成为了各方使臣都愿意接触和交谈的对象。无论是来自东方的神秘国度,还是西方的强大帝国,姜宓都能以她的博学和亲和力赢得他们的尊重和信任。
她并未设置固定的接待场所,而是巧妙地利用各种场合。有时是在驿馆精心准备的小型茶会上,有时是在陪同参观初步布置的博览会场地时,有时甚至是在集市“偶遇”某国使臣,以闲谈的方式切入正题。
安平邑使臣,邑主之弟田璋,是姜宓重点维系的对象。 在一次由姜宓做东的晚宴上,田璋态度最为热切。“姜寺卿,君侯雄才大略,望北城此策,可谓石破天惊!我安平邑与林谷乃兄弟之邦,自当鼎力支持。博览会期间,我邑商队定当首批入场,所需货栈、人手,但凭吩咐。”他话语间毫不掩饰对林谷的倚重与追随,显然已将林谷视为保障自身安全、拓展商路的关键。姜宓微笑应对,既表达了感谢,也适时提出希望安平邑能在南方诸国中多为林谷美言,引导商旅前来。
河西与曲沃的使者则显得更为审慎。 河西使者是一位老成持重的大夫,名为季礼。姜宓在陪同其参观格物院对外展示的改良水车模型时,季礼抚须赞叹之余,也不忘试探:“林谷技艺之精,令人叹服。却不知此等利民之物,可否惠及友邻?譬如我河西多平原,若有此类器械助益农耕,必是百姓之福。” 姜宓心中明了,这是对方在试探技术输出的可能性与代价。她回答得滴水不漏:“君侯常言,格物之学,旨在造福苍生。然具体事宜,需待博览会后再行详议,届时或可探讨合作之方式。” 既未拒绝,也未轻易承诺,保留了弹性空间。曲沃使者则更关心军事安全,言语间旁敲侧击林谷军队改编后对周边态势的影响,姜宓则强调林谷之武备只为自保与维护商路安全,传递出和平发展的信号。
最让姜宓耗费心神的,是邢国的副使,一位名叫高傒的礼官。 此人言辞刻板,举止一丝不苟,却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属于战败者的、压抑的傲气与不甘。在一次正式的官式拜访中,高傒首先代表邢国祝贺林凡“得享尊号”,随后话锋一转:“然,黑水河以西,历来纷争不断。君侯宣称自治,然则边境巡防、流民管理,仍需双方协力,以免再生衅端。且,战事赔偿之后续物资,筹集不易,还望贵方体谅我国东线战事正紧之艰难。” 这番话,软中带硬,既有对领土问题的隐含质疑,也有为拖延赔偿铺垫的意图。姜宓神色不变,从容应对:“高副使所言,鸿胪寺已记录。黑水河为界,乃双方明约,巡防守界,各安其责即可。至于赔偿,契约既立,还望贵国恪守,此乃立信之本。若确有难处,可按契约规定,递交文书说明,我方法司自会依律处置。” 她丝毫不退,牢牢抓住协议条款,不给对方任何模糊操作的空间。
而最为狼狈的,当属彩云城的使者。 他们几乎不敢参与任何公开活动,即便出现也缩在角落。姜宓却并未冷落他们,反而在一次各国使者都在场的公开场合,“无意间”走到了彩云城使者面前,语气平和地问道:“听闻彩云城近日商路似有阻滞,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难?若需协助,我鸿胪寺或可代为转圜。” 这番看似关切的话,在知情人听来无异于公开处刑。那使者面红耳赤,支支吾吾,几乎要找个地缝钻进去。姜宓此举,既是敲打,也是做给其他国家看的,彰显林谷的气度,同时也将彩云城的背信弃义再次晾晒在阳光之下。
除了与各方周旋,姜宓更重要的工作,是为林凡的集贤馆讲话做万全准备。她从与各使臣的接触中,提炼出他们最关心的问题、潜在的合作意向以及可能的发难点,整理成册,呈报林凡。同时,她亲自监督集贤馆的布置,从席位排列(谁近谁远,谁与谁相邻可能产生微妙互动)、到仪仗规格、再到宴会流程与菜品选择(兼顾各国习俗与禁忌),无不精心考量,务求在细节上彰显林谷的格局与严谨,不给任何人以怠慢或失礼的口实。
在她的运作下,各方势力对林谷的态度逐渐清晰:
安平邑: 坚定盟友,积极靠拢。
河西、曲沃: 谨慎合作者,有意获取利益(技术、商贸),但对林谷崛起心存警惕,尤忌军事威胁。
邢国: 表面遵守和约,实则不甘,伺机寻求削弱林谷、拖延履行承诺的可能。
彩云城: 陷入孤立与恐慌,影响力急剧下跌。
其他远方邦国(如通过罗霄国使者表现): 浓厚兴趣,视林谷为潜在的重要贸易伙伴与地区力量平衡的搅局者。
当林凡终于站在集贤馆的高台上,以“林谷君侯”的身份,用清晰而坚定的声音向众人宣告望北城的新政和发展蓝图时,姜宓静静地站在台下的官员队列中,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成就感。
她凝视着台上的林凡,看着他那自信而威严的身影,心中不禁为他感到骄傲。同时,她也留意到了台下各国使臣们脸上各种各样的表情——有的是欣赏和钦佩,有的则是震惊和难以置信,还有的人在暗自盘算,甚至有一些人露出了颓丧的神色。
姜宓深知,这些不同的反应都是她前期努力工作的结果。她在幕后默默付出,深入了解各国的情况和使臣们的心理,为林凡的登台做了充分的准备。而现在,看到这些各异的表情,她知道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君侯的宣告就像一块精准投放的巨石,落入了她事先探明深浅的水域,激起了预期的波澜。这波澜不仅震撼了在场的人们,也将对望北城的未来产生深远的影响。
外交的舞台已经搭好,序曲已经奏响。姜宓以其出色的才能,为林凡和林谷赢得了初步的主动。然而她也深知,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博览会的安全、与各国具体条款的谈判、以及如何应对可能出现的意外变故,都将考验着这位新任鸿胪寺卿的智慧与定力。望北城的喧嚣之下,暗流依旧在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