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了一会发现有挺多重复的,就在筛选里勾选了官方的频道。
他深吸一口气,在搜索栏里输入了那个关键的字——“川”。
搜索结果瞬间收缩,只剩下两条清晰的记录。
“祖国山川,大好河山!高二舞蹈社团全体学生齐舞:《山河赋》表演者:郑晓冉、刘梦桐……”
“不速之客误入森林,与狐狸共舞!双人拉丁舞:《误闯森林舞会的猫》表演者:秦川、沈玥”
赵羽安的手指悬停在屏幕上,目光牢牢锁定在第二条搜索结果上。
“秦川、沈玥”。
秦川。
那个游戏里擅长指挥、操作犀利、总能在关键时刻给予帮助的“川”。
那个在谢医生口中,昨天刚在阳城私立中学舞台上绽放光彩的“小川”。
真的是他?
赵羽安的呼吸有些急促。
他几乎是颤抖着点开了那个名为《误闯森林舞会的猫》的视频回放链接。
缓冲圈转动,屏幕暗下去又亮起。
阳城私立中学在体育馆布置的那明显比一中更华丽阔气的舞台布景映入眼帘。
柔和的追光灯下,一男一女两道身影定格在舞台中央。
男生戴着一张线条更为流畅、透着几分神秘感的赤红色狐狸面具。
面具遮住了他上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薄唇和线条清晰的下颌,他身着剪裁合体的深红色拉丁舞服,身姿挺拔。
女生脸上覆盖着一张精巧的白色猫形面具,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双灵动狡黠的眼睛。
她穿着银灰色、缀有亮片的拉丁舞裙,姿态优雅而带着一丝猫科动物特有的慵懒与警觉,仿佛一只巡视领地的女王猫。
音乐响起,是略带俏皮和异域风情的拉丁舞曲。
沈玥扮演的“猫”率先动了,她的步伐轻盈而带着试探性的好奇,围绕着秦川扮演的“狐狸”旋转、打量。
灯光流转间,她面具后的眼睛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秦川动了。
他的动作在“猫”的步步紧逼下,从最初的矜持、带着一丝被冒犯的警惕,逐渐变得流畅而富有韵律。
他的肢体语言充满了狐狸特有的优雅与神秘感——修长的脖颈微微扬起,手臂的延伸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魅惑力。
旋转时赤红的面具在灯光下划出炫目的轨迹,每一个滑步和托举都精准而充满张力。
他的力量感并未消失,反而以一种更内敛、更具控制力的方式展现出来,完美地支撑着沈玥的“猫”完成一次次灵巧的腾跃和充满戏剧性的互动。
当“猫”最终大胆地闯入“狐狸”的领域,试图揭开那份神秘时,秦川扮演的“狐狸”在短暂的僵持后,面具下紧抿的唇角似乎极轻微地松动了一下,仿佛冰雪覆盖的山巅透出一丝暖意。
他顺势引导着“猫”,两人共同完成了一系列复杂而默契的舞步,赤红与银灰的身影在舞台上交织、旋转,如同森林月光下的一场奇妙邂逅。
赵羽安看得屏住了呼吸。
视频很快结束,屏幕暗下来,映出赵羽安自己有些呆滞的脸。
房间里只剩下电脑主机风扇低沉的嗡鸣和窗外细微的雨声。
下……雨了?
雨声淅淅沥沥,敲打着玻璃,也敲打着他混乱的心跳。
“喂?小安你还在吗?难道说掉线了?”
雪鸮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带着点疑惑和关切,把赵羽安从愣神中拉了回来。
屏幕上,安还站在丰收村外的小路上,沐浴在虚拟世界夕阳的余晖里。
<(啊,不好意思,刚刚有事,我的先下了)
“啊,没事,你先忙你的吧。我在附近再逛逛。”
<(那再见)
赵羽安说完就下线了。
电脑屏幕瞬间暗下,《神启篇章》那熟悉的金色图标也随之黯淡、隐没,仿佛从未存在过,只留下桌面壁纸上那片空洞的蓝。
秦川。
那个在谢医生口中,昨天刚在阳城私立中学舞台上绽放光彩、戴着赤红狐狸面具神秘起舞的“小川”。
百度百科上搜到的一些信息在说他是阳城首富秦家的小少爷。
这个名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金光,刺得他眼睛发涩。
那个……和他隔着天堑般社会阶层差距的人。
他和秦川之间,横亘着的是这样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吗?
他……真的能和秦川做朋友吗?
那些碎片化的信息,此刻像被无形的线强行串联,在脑海里疯狂旋转、碰撞。
天悦酒店的璀璨灯火,家族宴会上觥筹交错的寒暄,阳城私立中学那华丽阔气的舞台,量身定制的深红拉丁舞服……
而他自己呢?
“老赵记”弥漫的油烟味,油腻的收银台,父母布满老茧的手,身上洗得发白的校服,还有这个狭窄、堆满杂物的房间……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自卑和惶恐的浪潮席卷了他。
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身体,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藏起来。
网络世界里那份并肩作战的默契,那些无需言语的信任,那个平静呼唤他“安”的声音……
一旦暴露在现实的阳光下,是否就会像清晨的露珠一样瞬间蒸发?
像秦川那样的人,在现实中知道了“安”只是一个普通餐馆老板的儿子,还会像在游戏里那样,平静地叫他“安”,和他组队,分享任务线索吗?
“我不配……”
一个细小的、带着苦涩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
这个念头像冰冷的藤蔓,迅速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游戏里的默契和信任,此刻在现实身份的映照下,显得如此虚幻,甚至带上了一丝可笑的意味。
他猛地将手机屏幕扣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轻响,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个名字带来的巨大压力。
目光茫然地在狭小的房间里逡巡,试图抓住点什么,来抵御这突如其来的、汹涌的自毁情绪。
然后,他余光捕捉到了它。
倚在床边的吉他。
赵羽安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床边。
他弯下腰,手指带着一丝迟疑,轻轻拂过冰冷的琴颈和光滑的琴箱。
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带来一丝微弱的实感。
他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床沿,将吉他抱在怀里。
熟悉的重量和形状贴合着身体,带来一种奇异的、久违的安定感。
琴箱抵着小腹,共鸣腔里仿佛还残留着过去练习时留下的微弱震动。
明天……还有彩排。
谢医生的话再次在混乱的脑海中响起。
“……设定具体的小目标……就像在无人处练习一样……”
无人处……
这里就是他的无人处。
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自我怀疑都强行按下去,塞进心底最深最暗的角落。
指尖试探地按在冰凉的琴弦上,微微用力。
一个略显干涩的单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低下头,看着指板上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品格。
另一只手笨拙地拨动了琴弦。
不成调的、断断续续的音符开始流淌出来,生涩而缺乏自信,如同他此刻的心境。
但他没有停下。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秦川,不去想明天的尴尬。
只看着指尖在琴弦上的移动。
只听着琴弦振动发出的声音。
只想着下一个和弦的位置。
只专注于……把这首曲子,完完整整地,弹完一遍。
琴声很轻,被窗外的雨声轻易地覆盖了大半。
但在赵羽安自己的世界里,这生涩的、并不美妙的旋律,却像一道微弱却固执的光,艰难地刺穿着笼罩心头的厚重阴霾。
每一次指尖的按弦,每一次手腕的拨动,都像是用尽全力在对抗着什么。
不是为了表演,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只是为了在这个无人处,完成一次小小的练习,完成一个具体而微小的目标。
汗水慢慢从额角渗出,滑过新剪的、刺刺的发茬。
他抿紧了唇,眼神死死锁在琴弦上,仿佛那里就是他此刻全部的战场。
一遍。
又一遍。
他不知道自己弹了多少遍。
时间在单调的琴声和窗外的雨声中失去了意义。
手指开始发麻,手腕酸痛,但那股机械般的专注却像一层无形的铠甲,暂时抵御了外界所有的狂风暴雨。
最后一个音符带着一点嘶哑的余韵,消散在空气里。
赵羽安停了下来。
房间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和窗外淅淅沥沥的雨。
他缓缓抬起头,眼神有些空洞,长时间的高度专注让他感觉脑子一片空白。
一种沉重的、近乎虚脱的平静笼罩了他。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吉他,琴箱温热的边缘贴着小腹,带来一丝微弱的慰藉。
雨声似乎更清晰了。
他慢慢放下吉他,动作有些僵硬,将它轻轻靠回床边。
冰凉的木地板透过薄薄的校裤传来寒意,让他一个激灵,彻底从那种高度紧绷后的空白状态中清醒过来。
目光下意识地扫过书桌,落在扣在桌面上的手机上。
秦川……
赵羽安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名字会突然给自己不小的压力。
它并没有消失,只是被刚才的专注暂时压制了下去。
此刻,它又如同沉在水底的巨石,缓缓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