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步朝着海棠树走去,玄衣猎猎作响,带起的风惊得廊下铜铃叮咚乱颤。
守在一旁的小桃见是景王,慌忙屈膝行礼。
萧凛却只是抬手示意她噤声,骨节分明的手指悬在半空,目光紧锁在顾挽棠身上,仿佛被磁石牢牢吸引。
少女沉睡的面容笼在海棠花影里,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唇角还噙着未散的笑意。
他望着那抹浅笑,心口突然泛起一阵异样的酥麻,仿佛有只羽毛轻挠而过。
喉结滚动了一下,萧凛挥了挥手示意小桃离开。
小桃咬着唇,一步三回头地退开。
待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耳边,萧凛这才缓缓蹲下身子,玄衣下摆铺展在满地海棠上。
他与酣睡的少女平视,能清晰地看见她睫毛上沾着的细小绒毛,还有几缕不听话的碎发粘在泛着汗珠的额角。
春日的风卷起她鬓边的碎发,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想要为她拂去,却在指尖即将触及发丝时猛然顿住。
萧凛盯着微微发颤的手,薄唇紧抿,凤眸里翻涌着连自己都不解的恼意。
正要收回手,却见少女突然蹙起眉,喃喃道:“好晒……”
她睫毛颤抖,仿佛下一秒就会睁开眼。
萧凛心中猛地一慌,条件反射般站直身子,不料动作太急,腰间玉佩重重撞上躺椅扶手,藤编椅面剧烈晃动。
“谁?” 顾挽棠猛然睁眼,空洞的瞳孔映着头顶摇曳的海棠花影。
她摸索着坐直身子,指尖死死攥住软垫边缘,素纱裙摆随着动作滑落,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踝。
“小桃,是你吗小桃?” 少女声音不自觉颤抖,苍白的唇瓣微微发颤,双手在空中慌乱摸索,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萧凛后退一步,玄衣下摆扫过青石砖,余光瞥见脚边被踩出褶皱的白色锦缎。
那上头绣着的并蒂莲纹还沾着几片海棠花瓣。
他喉结滚动,看着锦缎边缘细密的针脚, 这哪是被人随意丢在地上的,分明是眼前少女用来覆眼的遮巾。
心头一动,他终于想起来眼前这人是谁了!
因礼王遇刺被牵连,双目失明,又特许客居在畅春园,当是顾家三小姐顾挽棠。
半晌没得到回应的,顾挽棠慌乱地想要站起来,脚下却被裙摆一绊。
慌乱间,萧凛赶忙攥住她的手腕,以免她失衡摔到地上。
腕上是陌生的触感,顾挽棠半靠在躺椅上,从男人手上挣脱自己的手腕。
“景王殿下,请自重!”
她一字一顿,贝齿轻咬下唇,声音带着怎么也掩不住的羞怒。
“失礼了” 三个字在喉间滚了滚,又被萧凛生生咽回肚里。
他望着顾挽棠腕上自己指尖留下的红痕,怒意裹挟着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
自己明明好心相扶免得她摔倒,她却像被踩了尾巴的刺猬般竖起尖刺,更何况 ,她如何认出自己身份?
“顾小姐既知是本王,竟还敢随意污蔑本王,嗯?”
似是不解,顾挽棠眉头轻蹙。
见她还在装模做样,萧凛冷笑一声,修长手指慢条斯理地抚平袖口褶皱,“顾小姐这是故意在这里,跟本王玩偶遇这套?”
不然她又看不见,也没人提醒,她怎会知自己是谁?
自恋,顾挽棠在心底默默翻了个白眼。
要不是想利用他刺激刺激裴衍,她才懒得跟这人做戏。
“梦”中的这人就又自恋又唯我独尊,癖好就是养花赏花,恨不得和畅春园这些花吃喝都在一起,她当然能堵着了。
“殿下自重,这里是皇家园林,恕臣女想不到除了您还有谁能一个人单独在这里行走。”
顾挽棠咬字极重,每个音节都像冰棱般掷地有声。
她摸索着将滑落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间触到鬓边半枯的海棠,轻轻一扯,花瓣便簌簌落在掌心。
不等萧凛开口,顾挽棠挺直脊背,语气冷硬如铁:“还请殿下将丫鬟叫来,臣女想回去了。”
风卷着海棠花瓣扑在她脸上,少女睫毛下意识颤动,却依旧倔强地昂起下巴,仿佛要将所有脆弱都藏进这副冰冷的面具之下。
萧凛垂眸,望着她紧绷的侧脸,明明是求人相助的姿态,偏生她说得像在发号施令。
“顾小姐倒是会使唤人。”
话虽这么说,他却还是抬手轻叩廊柱。
清脆的声响惊起栖息在飞檐上的白鸽,扑棱棱的振翅声中,远处传来小桃慌乱的脚步声。
“姑娘!” 小桃气喘吁吁地跑来,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触及到顾挽棠手腕上的红痕瞳孔微缩。
“带我回去”,顾挽棠搭上小桃的手,靠在她身子上借着力道慢慢站起来。
望着她转身的背影,萧凛玄衣下的手指无意识蜷缩。
当夜,栖梧院的烛火比往日熄得更早。
顾挽棠蜷缩在雕花拔步床内,指节深深陷进绣着并蒂莲的枕套,锦被下的身子止不住地轻颤。
骤雨忽至,四月的风裹挟着湿气撞在窗棂上,“哐当哐当” 似有人在外砸门。
顾挽棠睁眼,空洞的瞳孔映着黑暗,睫毛剧烈颤动如受惊的蝶。
她摸索着坐起身,锦被顺着优美的曲线滑落,露出单薄的中衣。
“小桃,给我倒杯茶。”
嗓子格外干涩,她只能模糊的看见微弱的烛火和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个身影半晌没动,顾挽棠以为是雨声掩盖了自己的声音,不由得提高声调:“小桃,给我倒杯茶水。”
“小桃” 终于有了动作,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茶杯边缘,缓缓靠近床榻。
顾挽棠嗓子干涩得近乎撕裂,迫不及待地掀开床幔。
指尖刚触到一个带着薄茧的温热手掌,她便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就着对方的手将茶水一饮而尽。
苦涩的茶汤滑过喉咙,却依然无法浇灭心底的焦渴。
“再倒一杯”,她下意识地推了推眼前的人。
“小桃”沉默着带着茶杯再次折返,当第二杯茶递来时,顾挽棠依旧就着那只手轻抿,被骤雨惊醒的恐慌这才稍稍散去。
忽然,她的指尖僵住了。
不同于小桃柔软的触感,眼前这双手布满细微的粗糙感,掌心的纹路像交错的刀刃。
更让她惊惧的是,自始至终,这个 “小桃” 都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顾挽棠惊恐地想要后退,却被呛住了。
茶水顺着她白皙修长的天鹅颈蜿蜒而下,滑过凸起的锁骨,消失在中衣领口。
帐幔外,裴衍狭长的眼眸在阴影中闪烁着幽光,视线紧紧追随着那道晶莹的水痕,眼底翻涌的欲望深沉得令人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