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幸存的十二名好手齐聚一堂。岳不群端坐主位,看着这些历经生死的汉子,朗声道:入我华山,需守三戒:一戒同门相残,二戒勾结魔教,三戒恃强凌弱。诸位可能做到?
众人齐声应答。
岳不群满意地点头,突然拔剑出鞘,紫霞剑在空中划出九朵剑花:今日便传你们华山入门剑法白云出岫
众人看得如痴如醉。贺老六喃喃道:这可比我家传武学精妙十倍...
次日清晨,一支崭新的华山队伍出现在杭州街头。陈三川腰佩新铸的追风剑,石大勇背着刻有华山标志的重盾,贺老六等人也都换上了绣着华山云纹的劲装。
路人们纷纷侧目:这些不是前日那些江湖客吗?怎么突然...
听说都拜入华山派了!
快看!那位就是君子剑岳掌门!
岳不群紫袍飘飘,走在队伍最前。他望着远处西湖上初升的朝阳,心中豪情万丈——这一世的重生之路,终于又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三日后,孤山放鹤亭。
晨曦微露,湖面薄雾缭绕。岳不群一袭紫袍,率领新入门的十二名弟子拾级而上。陈三川腰悬追风剑,石大勇背负玄铁重盾,贺老六等人皆着华山云纹劲装,步履沉稳,气势如虹。
亭中,裕王早已备好清茶,见岳不群到来,笑着招手:岳掌门,本王可是备了上好的龙井,就等你来讲故事了。
岳不群拱手行礼,从容入座。他瞥见亭角立着两名锦衣卫,浙江巡抚赵大人则恭敬地站在裕王身后——看来这位王爷今日是以私人身份相见。
王爷想听什么?岳不群轻抿茶汤,试探道。
裕王折扇轻摇:江湖趣闻,奇人异事,越稀奇越好!
岳不群心下了然,略一沉吟,便开口道:那便先说一桩七十年前的旧事——福州林家《辟邪剑谱》之谜。
当年福威镖局林远图,以七十二路辟邪剑法横行江湖,剑招之快,据说能同时刺落七只飞蝇而不伤其翅。岳不群指尖轻点茶盏,水面荡起细微涟漪,但奇怪的是,林家后人竟无一人能重现先祖风采。
裕王挑眉:可是藏私不传?
非也。岳不群摇头,江湖传闻,剑谱开篇八字——欲练神功,挥刀自宫
噗——裕王一口茶喷了出来,赵巡抚赶紧递上帕子。
当真?裕王擦着嘴,眼中闪着兴奋的光。
岳不群笑而不语,只是以茶代酒敬了一杯。这半真半假的故事,既满足裕王猎奇之心,又隐晦点出江湖险恶。
见裕王兴致高涨,岳不群继续道:再说衡山派祖师莫天衡,此人以音律入武学,一曲《潇湘夜雨》能震碎十丈外敌手经脉。
他随手摘下一片柳叶,运起紫霞功轻轻一弹。柳叶破空飞出,竟在湖面划出长达七丈的水痕!
裕王击掌赞叹,这可比教坊司的曲子带劲多了!
岳不群顺势道:传闻莫祖师临终前,将毕生绝学刻于七张玉版,藏于衡山七十二峰之间。至今仍有江湖客为寻天音玉版葬身云海。
最后说个新鲜的。岳不群突然压低声音,上月有位自称醉菩提的游侠,在绍兴酒楼上以筷子作剑,连败青城派七名高手。
裕王身子前倾:可是隐世高人?
怪就怪在这里。岳不群笑道,事后有人发现,他用的根本不是什么剑法——突然抓起桌上筷子,模仿醉汉摇摇晃晃的姿态,根本就是胡乱比划!偏生那七人自己撞上筷子,纷纷跌下楼去。
裕王先是一愣,随即拍腿大笑:妙!这才是真高明!
笑声未落,岳不群突然筷子脱手,地钉入亭柱——正好贯穿一只企图靠近的毒蜂!
好功夫!裕王眼中精光一闪,岳掌门这三个故事,一个比一个精彩。不过...他忽然凑近,折扇半掩,声音压得极低:岳掌门,本王听说华山派师承终南山重阳宫全真教,不知可否详说?
岳不群心头微凛——裕王突然对华山师承感兴趣,绝非偶然。他面上不动声色,执壶为裕王添了新茶,借这个动作略作思索。
王爷博闻。岳不群放下茶壶,声音平稳,华山派确实与全真教渊源颇深。他指尖蘸了茶水,在石桌上勾勒出简略脉络:重阳真人座下全真七子中的广宁子郝大通,曾于华山开宗立派,创华山派雏形。
裕王目光灼灼:那紫霞神功...
正是脱胎于全真教的《先天功》。岳不群滴水不漏,只是后世弟子资质有限,只得其五六分真意。他故意露出惭愧之色,说来惭愧,岳某修习三十载,也不过练至第七重。说到这里,岳不群故意打了个马虎眼,实际上早在两个月前在杭州西湖底的时候就已经突破到了紫霞神功第八重紫极天罗的境界。
亭外湖光潋滟,裕王的手指却在石桌上轻轻叩击着某个节奏——岳不群余光瞥见,那竟是《霓裳羽衣曲》的节拍,前朝宫廷秘传的曲调!
有趣。裕王忽然展颜一笑,下次岳掌门给本王说说全真七子的故事。起身时,袖摆似无意拂过茶盏,一张对折的桑皮纸悄无声息滑入岳不群袖中。
待裕王仪仗远去,岳不群借整理衣袍之机展开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字:
【亥时三刻,教坊司凝香阁】
字迹清瘦挺拔,转折处却暗藏锋芒,与裕王平日示人的慵懒姿态截然不同。岳不群掌心内力一吐,纸条顿时化作齑粉,随风散入西湖烟波。
当晚·教坊司
岳不群改换青衫文士装扮,手持一柄泥金折扇,看似寻常寻欢客般踏入凝香阁。
岳不群踏入凝香阁时,珠帘内已是一片旖旎。裕王斜倚在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只白玉酒杯,目光落在厅中央的舞姬身上。
四名身着轻纱的舞姬正随着琵琶的撩拨翩然起舞。她们腰肢如柳,赤足踏着红毯,纱衣随着旋转飞扬,隐约透出雪白的肌肤。领舞的女子尤其妖娆,眉心点着朱砂,眼波流转间媚态横生。她忽而折腰后仰,纤纤玉指从脚踝缓缓滑至大腿,纱衣滑落,露出半截如玉的小腿;忽而又旋身而起,衣袂飘飞时,胸前春光若隐若现。
岳不群微微一笑,从容入座,执起案上酒壶自斟一杯,目光坦然欣赏着舞蹈。舞至高潮处,那领舞女子一个腾跃,竟落在岳不群案前,纤足轻点,罗带飘拂间险些扫过他的面颊。岳不群不避不让,反而举杯向她致意,惹得女子掩唇娇笑。
好一个君子剑!裕王突然拍手大笑,华山师承全真教,也算道家一脉,岳掌门竟也看得这般津津有味?
岳不群轻抿杯中酒,笑道:王爷说笑了。道法自然,花开正艳时,若不去欣赏,反倒显得矫情。他指尖轻点案上插着的海棠,就如这枝头春色,我观它,它观我,何来高低之分?
裕王一怔,随即放声大笑:妙!岳掌门当真是个妙人!他突然挥手屏退舞姬,待阁内只剩心腹侍卫后,神色陡然认真起来:不过今夜请岳掌门来,倒不是为了论道赏花。
裕王从怀中取出一卷绢帛,指尖轻抚绢帛边缘,丝绸在烛光下泛着暗纹:此卷名为《阴阳和合秘要》,是去年锦衣卫抄没江西龙虎山张天师别院时所得。他缓缓展开,露出里面朱砂绘就的男女交缠图样,经脉走向以金线勾勒,张天师在页脚批注,说这是唐代玉真公主与罗公远双修时所用功法。
岳不群目光微凝。图中男女虽姿态亲密,但那些串联穴位的金线确实暗合全真教心肾相交之理。
本王翻阅道藏,发现全真教《重阳立教十五论》中确有性命双修之说。裕王突然压低声音,听闻当年马钰祖师与孙不二仙子,便是先结为道侣再共参大道...
岳不群袖中手指微微收紧。华山派虽承全真道统,但自郝大通祖师起便禁绝双修之法。裕王此刻拿出这等秘卷,试探之意昭然若揭。
王爷明鉴。岳不群斟了杯酒推过去,全真确有阴阳既济之说,但讲究的是自身坎离交会。他指尖在桌面虚画太极,譬如紫霞功第七重朝屯暮蒙,便是以心火照肾水,何须外求?
裕王忽然掀开下一页,露出幅更露骨的图画:龙虎交媾之术,岳掌门作何解?
画中男女相对盘坐,男子拇指按在女子掌心劳宫穴,女子足尖抵着男子足底涌泉,正是道门正宗的对坐传功法门。
隔体渡气之法。岳不群突然并指如剑,隔空点向裕王手中酒杯。杯中酒液竟凭空升起一道细流,在他指尖三寸处凝成水球:若两人同练,确实可事半功倍。
水球地散落时,裕王眼中精光大盛:岳掌门果然深谙此道!
不过...岳不群话锋一转,此法需二人功力相若。若一方内力不济...他忽然翻掌下压,桌上酒杯顿时陷入红木半寸,轻则经脉错乱,重则走火入魔。
裕王抚掌大笑:好一个岳不群!他卷起绢帛塞回怀中,今夜得君指点,胜读十年道经啊!
岳不群见裕王收起绢帛,当即正色拱手:王爷容禀。我大明太祖高皇帝以武立国,所修《紫极真龙诀》乃集天下武学之大成。当年鄱阳湖之战,太祖一箭射穿陈友谅座舰桅杆,箭劲余威犹能洞穿三层牛皮盾——这般惊世骇俗的功力,岂是旁门左道可比?
他指尖蘸酒,在案上画出九宫图:永乐大帝北伐漠北时,曾于万军阵前施展天子望气术,一眼看破马哈木的伏兵布局。这等洞彻天机的本事,难道靠的是双修采补?酒水勾勒的线条在烛光下闪闪发亮。
裕王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酒杯边缘,眼中玩味之色渐收。岳不群见状,又压低声音:宣宗皇帝三十八岁便突破先天之境,能在西苑湖面踏波而行三日不沉。可后来...他故意停顿,正是误信方士之言,修了什么阴阳采战之术,反而折了十年阳寿。
裕王突然捏碎手中酒杯。
岳不群恍若未见,继续道:双修之法如刀尖舔蜜。昔年西夏王妃李秋水与逍遥子双修,结果一个走火入魔,一个终身残疾。他忽然并指如剑,在两人之间的烛火上一划——火焰竟分成青红两色各自燃烧:须得两人功力、心性、功法完全契合,否则...
他猛地合掌,两色火焰相撞,地爆出一团青烟。
轻则如正德年间宁王,采补过度导致半身不遂;重则像嘉靖初年的楚王世子,被妖道当作鼎炉吸干精气,二十岁便形如枯槁。岳不群凝视裕王,王爷青春鼎盛,何须冒险?
裕王忽然大笑:好个岳不群!本王不过试探,你倒搬出祖训来了。他甩袖起身,腰间玉佩在烛光下泛着血丝般的纹路:但你说错了一点——《紫极真龙诀》自仁宗后便失传了。如今宫中那些...话音戛然而止。
岳不群心头剧震。他隐约触碰到一个可怕的真相——或许裕王寻找双修功法,正是因为...
今夜之言,出你口,入我耳。裕王转身时眸色骤然转冷,指尖在案上轻轻一叩:岳掌门,本王问的是功法,你倒推三阻四起来。他忽然倾身向前,龙涎香的气息混着酒意扑面而来,还是说...你觉得本王不配听你华山派的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