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过后的第三天,众人齐聚紫霄殿,岳不群坐于正中央。
本座今日启程赴闽。岳不群的声音不大,却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在此期间,门派事务由莫大先生暂代。
岳不群话音未落,莫大先生的胡琴突然发出的一声裂响。这位向来洒脱的衡山掌门竟后退半步,枯瘦的手指死死按住琴弦。
岳师弟,此事万万不可!莫大先生的声音罕见地失了从容,老朽初入华山不过月余,如何能担此重任?论资历,当由封师弟...
封不平闻言立刻抱拳:莫师兄此言差矣!您当年执掌衡山时,我还在思过崖面壁呢!
成不忧也急忙附和:就是!莫师兄的《潇湘夜雨》独步武林...
胡闹!莫大先生突然一抖胡琴,七根琴弦同时绷断,我衡山弟子初来乍到,若由我暂代掌门,岂不让天下人笑话华山无人?
岳不群却不言语,只是缓步走向大殿西侧的紫气东来匾额。他指尖轻抚过先师清虚子的题字,突然转身,紫极天火在掌心凝成一柄三尺青锋。
莫师兄可识得此剑?
莫大先生瞳孔骤缩:这是...当年华山论剑时,清虚子老前辈的...
正是。岳不群剑锋轻转,在空中划出北斗七星的轨迹,师父临终前曾说,五岳剑派本是一家。今日我以华山掌门身份...他突然倒转剑柄,将宝剑平举至莫大先生面前,请衡山莫大先生,暂掌紫霄堂印!
殿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盯着那柄象征华山至高权柄的宝剑——剑锷处镶嵌的七颗紫玉,此刻正与莫大先生腰间的衡山掌门玉佩共鸣发光。
莫大先生的手微微发抖。就在他迟疑之际,刘正风突然吹响玉箫,一曲《凤求凰》悠扬而起。更奇妙的是,岳不群手中的宝剑竟随着箫声轻颤,发出清越的剑鸣!
你听。岳不群眼中金焰温和了几分,连紫霞剑都认你这个主人。
莫大先生长叹一声,终于伸手接过宝剑。就在他握剑的刹那,殿外突然风起云涌,一道晨光穿透云层,正好照在紫气东来匾额上。那光芒经过匾额折射,竟在莫大先生身上投下一件虚幻的紫金道袍!
这...封不平等人目瞪口呆。
岳不群却露出满意的笑容:天意如此。他转向众人,声音陡然提高,即日起,莫大先生代行掌门之职,违令者——
紫极天火突然暴涨,在大殿地面上烙出八个燃烧的大字:
【违令者,逐出华山】
莫大先生苦笑着摇头,却将宝剑郑重系在腰间。当他再次抬头时,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竟变得锐利如剑:既然如此...岳师弟何时启程?
即刻。岳不群看了眼天色,在我回来前,有三件事需谨记——
他袖中飞出三道紫金色的令箭,分别钉在殿柱上:
其一,近段时间所有华山弟子不得外出;
其二,严禁冲儿动用天火剑气,召田伯光回来,让他在思过崖陪冲儿练剑;
其三...等我孩儿出生时...
宁中则脸色煞白:何至于此?不过是个林平之...
不止是他。岳不群声音低沉,福威镖局灭门一事,背后恐怕牵扯五岳并派之争。他手指在沙盘上一划,光点顿时变成血色,左冷禅、余沧海、甚至魔教...都在这局中。
宁中则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那我与你同去!
胡闹!岳不群罕见地厉声呵斥,目光落在妻子隆起的腹部,你如今...话音未落,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缕金红色火线从嘴角溢出。
宁中则惊骇地发现,丈夫吐出的竟是本命真火!她急忙运功想要相助,却被岳不群制止:治疗冲儿时耗损的元气,不是一时能补回的。他擦去嘴角火痕,忽然露出一丝笑意,不过也好,正好让外人以为我重伤未愈。
密室陷入短暂的沉默。远处传来弟子晨练的呼喝声,更显得此间寂静非常。
记住。岳不群最后叮嘱,若事不可为,优先保全华山传承。地宫密道里我存了...
岳不群!宁中则突然红了眼眶,你给我活着回来!她一把扯下腰间香囊,这里面有赤焰金莲的种子,万一...
岳不群郑重点头,将香囊贴身收好。当他转身走向殿门时,背影又恢复了往日的挺拔。推开大门的刹那,朝阳正好越过东峰,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殿外广场上,令狐冲正带领众弟子演练新悟的天火剑阵。见师父出来,所有人同时收剑行礼。晨光中,百柄长剑反射的光芒如星河倒悬。
岳不群没有多言,只是深深看了一眼人群中的宁中则。
恭送掌门!
在弟子们的齐声呼喊中,岳不群紫袍翻飞,化作一道流光掠向东南。他没有走山门大道,而是直接踏着云海借气而行。经过朝阳峰时,一道紫金色的剑气突然从天而降,在岩壁上刻下八个大字:
「剑气长存,紫霞不灭」
山风呼啸,将这誓言送往远方。没有人注意到,宁中则一直站在紫霄殿的最高处,直到那道紫色身影彻底消失在云海尽头。她的手始终按在腹部,另一只手紧握着那枚紫玉钥匙。
————
蜀道残阳如血,岳不群站在一处狭窄的栈道上,紫衣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他脚下是万丈深渊,岩壁上残留着干涸的血迹——这里正是福威镖局总镖头林镇南遇袭之处。
松风剑法的痕迹太明显了...岳不群指尖轻抚岩壁上那道三寸深的剑痕,青城派特有的螺旋状剑气纹路清晰可见。但当他将一缕紫极天火注入剑痕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些看似自然的螺旋纹路,竟在火焰照耀下显现出细微的断裂点。
呵,嵩山的大阴阳手岳不群冷笑一声,天火顺着断裂点游走,最终在岩缝深处逼出一缕几不可察的寒气。那寒气在空中凝结成针,正是嵩山派寒冰神掌的独门劲气。
更可疑的是,这缕寒气藏得极深,若非八品以上的高手以特殊手法查探,根本发现不了。岳不群眯起眼睛:余沧海没这个本事隐藏寒气,除非...
十日后,江西鹰潭。
林夫人遇害的官道旁,岳不群蹲下身,捡起半片染血的松针。针叶上残留的剑气与蜀道如出一辙,但当他用天火灼烧时,松针竟诡异地结出一层冰霜。
同样的把戏。岳不群碾碎松针,看着冰屑在掌心化作水汽。这次他特意检查了周围树木,果然在一株老槐树的树皮下,发现了被刻意掩藏的寒冰掌印。
有意思...岳不群负手而立,山风卷起他鬓角的白发,杀人的是青城派手法,留线索的却是嵩山派功夫。而且——他目光扫过官道上明显的打斗痕迹,这现场布置得太过刻意,就像...
就像专门给八品以上高手看的。
岳不群突然纵身而起,紫极天火在足下凝成莲台。居高临下望去,官道的打斗痕迹竟隐约组成了一个箭头,直指西南方向——正是青城山所在。
弃车保帅?岳不群落在树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紫玉令。一道灵光如闪电般劈开迷雾——半年前西湖地牢那一战,竟与眼前局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原来如此...他眼中金焰明灭不定,仿佛又看到那个雨夜的西湖。
当时他凭借前世记忆,提前一步收服梅庄四友,在地牢入口布下天罗地网。当向问天出现时,再以任我行被困西湖的消息已经泄漏作为交换江湖各派秘籍的筹码。
左冷禅怕是至今都想不明白...岳不群嘴角勾起冷笑,为何任我行会提前半个时辰破牢而出。
那日他故意让梅庄四友在牢门机关上做了手脚,任我行脱困的刹那,正好撞上匆匆赶来的左冷禅。
寒冰真气反噬...岳不群轻抚腰间长剑,剑鞘上还留着当日飞溅的冰碴,看来左冷禅这伤,半年过去了,还没有好转的迹象。
山风卷着枯叶掠过官道,岳不群突然纵身而下。好一个嵩山掌门。岳不群嗤笑一声,伤重至此还敢布局杀人,真当本座看不穿么?
他忽然想通了一切关窍:左冷禅重伤未愈,急需福威镖局押送的那件疗伤。但碍于伤势无法亲自出手,便让依附嵩山派的青城派当马前卒。又怕事情败露牵连嵩山,故意留下只有高手才能识破的破绽...
嵩山派这一手玩得精妙:先假扮青城派杀人,又故意留下只有高手才能识破的破绽。一旦事情败露,大可以说是余沧海学艺不精,模仿嵩山武功露出了马脚。
左冷禅...岳不群眼中金焰暴涨,你连自己人都算计!
他忽然想通了关键——福威镖局押送的,很可能是某件关乎五岳并派的重要物件。嵩山派既要得到它,又不能脏了自己的手。而青城派余沧海,就是最好的替罪羊。
平之那孩子...岳不群望向东南方向,心中已有计较。若他所料不差,此刻的林平之应该已经...
山风骤急,吹散岳不群未尽的话语。他最后看了眼官道上那个用剑气刻出的、只有从特定角度才能发现的字,身形化作紫虹掠向福建方向。
七天日后,福建地界已近。暮色沉沉,岳不群循着陈三川留下的暗记——三片青叶叠成燕尾状,尖端指向东南——最终在一处荒废的山神庙前停下。
庙内火光微弱,陈三川、贺老六、石大勇三人见岳不群现身,立刻抱拳行礼。陈三川低声道:“掌门,您来了。”
岳不群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三人:“情况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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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三川神色凝重,低声道:“掌门,福威镖局……已经没了。”
岳不群眸光一沉,袖中手指微微收紧,声音却依旧平静:“详细说。”
陈三川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们抵达福州时,福威镖局已成废墟,大火焚尽了一切。据幸存的下人说,镖局上下三十余名镖师,无一活口,全被一剑封喉,手法狠辣。而那些杂役、仆从,却无人被杀,似乎凶手有意留他们活命。”
贺老六接过话头,声音低沉:“更蹊跷的是,大火烧起的那天,有人看见一个青年冲进了火场,身形极似林师弟。我们沿着线索追查,可这一个月来,林师弟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毫无踪迹。”
石大勇皱眉补充:“掌门,此事绝非寻常仇杀。我们暗访了福州城内的江湖人士,发现青城派余沧海虽已伏诛,但其残余弟子仍在活动。此外……”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嵩山派的人,近日也在福建现身。”
岳不群眼中寒光一闪,冷声道:“嵩山?”
陈三川点头:“是,虽然他们行事隐蔽,但天枢阁的眼线还是捕捉到了蛛丝马迹。左冷禅重伤未愈,却派了‘九曲寒冰剑’钟镇南下,行踪诡秘。”
岳不群沉默片刻,目光投向庙外漆黑的夜色,缓缓道:“林振南夫妇之死,表面是青城派所为,实则嵩山在背后推波助澜。如今他们连福威镖局都不放过,甚至可能对平之下手……这是要斩草除根。”
贺老六忍不住问道:“掌门,那我们接下来……”
岳不群收回目光,语气森然:“既然他们想玩,那便陪他们玩到底。三川,继续搜寻平之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老六,你盯紧嵩山派的动向,尤其是钟镇。大勇,你联络天枢阁在福建的暗桩,查清福威镖局灭门当晚的所有细节。”
三人齐声应诺:“是!”
岳不群负手而立,紫霞真气在体内流转,衣袍无风自动。他望着远处隐约的山影,心中冷意渐浓:“左冷禅,你既敢动我华山的人,那就别怪我……掀了你的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