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冷禅见岳不群那副坦然拖延的模样,心中杀意更盛,知道不能再给他更多时间。他缓缓抬起手,止住了这无形的对峙,声音斩钉截铁,带着终结一切的意味:
“既然这场比斗已被打断,那便无需再多言。岳师弟,我们干脆一点。”
他目光如冰锥,刺向岳不群:“本座尚有一招。你若接下,今日之事,本座无话可说,任你离去。若接不住……”
他顿了顿,语气中的寒意几乎能将空气冻结:“……那便把命,彻底留在这里吧!”
话音未落,岳不群已然猛地从调息状态中长身而起!尽管脸色依旧苍白,气息也远未恢复,但他挺直的脊梁和眼中重新燃起的决绝火焰,表明他已做好了最后一搏的准备。
“巧了。” 岳不群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腥甜,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岳某……也尚有一招,想请左师兄……品鉴一二!”
左冷禅闻言,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岳不群居然还有底牌?在经历了连番恶战、身受重伤、底牌“墨血惊鸿”被破、“紫耀轮回”也已耗尽心力之后,他竟还敢说出此言?是虚张声势,还是……
但这一丝诧异瞬间便被左冷禅抛开。到了他们这个层次,心境不容有丝毫动摇。无论岳不群有何手段,他对自己即将施展的终极一击,有着绝对的自信!
他不再看岳不群,而是缓缓走到那柄插在地上的暗沉阔剑旁,伸手将其拔起。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粗糙的剑身,仿佛在抚摸情人的肌肤,最终屈指在剑脊上轻轻一弹。
“铮——!”
一声低沉、浑厚、仿佛来自亘古冰原的剑鸣响起,不似君子剑的清越,却带着一种沉重的、仿佛能镇压一切的孤寂与寒意。
“此剑,名为——‘镇岳’。” 左冷禅的声音伴随着剑鸣响起,带着一种介绍老友般的奇异情感,“取‘千山寂寥,唯我镇之’之意。随我多年,饮血无数,亦陪我于嵩山绝顶,参悟寒寂之道。”
他抬起眼,目光再次锁定岳不群,那眼神仿佛已是在看一个死人。
“岳不群,说起来,本座还要‘感谢’你。” 左冷禅语气中带着一丝复杂的嘲弄,“若非三年前,拜你所赐,被任我行打成重伤,不得不回嵩山闭关苟延残喘……本座也不会于那生死之间大彻大悟,更不会在嵩山最高峰,忍受那极寒孤寂三载,最终……”
他语气陡然变得无比傲然与冰冷:“……最终悟出了这一式——【寂灭寒渊】!”
“此招,乃是我将《千嶂孤绝剑》的终极剑意,与《寒冰真气》修炼至化境之力完美融合所创。”
他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在场所有人,包括岳不群在内,都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在此招范围之内,万物归寂!生机剥夺,内力冻结,思维冰结,甚至连时间的流逝都会被扭曲、迟滞!那是一片……绝对的死亡之地!”
左冷禅手持“镇岳”阔剑,剑尖遥指岳不群,他周身的气息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再是单纯的冰冷与杀意,而是散发出一种更加深邃、更加令人绝望的——“无” 的气息!
“此招自创出以来,本座从未动用。今日,便拿你岳不群之血,来为它的现世……祭剑!”
面对左冷禅这如同最终宣判般的话语,以及那开始凝聚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气息,岳不群脸上却露出了一种近乎疯狂的平静。
他没有去看左冷禅,而是反手伸向背后,猛地一拉——
“咔哒!”
一声机括轻响,他背后那一直背负着的、看似装饰多于实用的陈旧剑匣,应声开启!
下一刻,在月光与水汽的映照下,四道形制各异、却皆非凡品的剑光,自剑匣中冲天而起!伴随着他手中已然握着的君子剑,五柄长剑,如同拥有生命般,悬浮于岳不群身前,剑尖齐齐指向左冷禅!
· 一柄剑身铭刻雷纹,古朴厚重,隐隐有风雷之势,为青铜雷纹剑。
· 一柄剑身蜿蜒如螭龙,灵动诡谲,散发着嗜血之意,为螭龙剑。
· 一柄剑身剔透如秋水,剑身处有九孔,挥动间似有清音缭绕,为清音剑。
· 一柄剑身细长如雨丝,剑光流转间,仿佛能引动周遭水汽,为听雨剑。
· 以及他一直以来使用的,紫气缭绕、中正平和的君子剑!
五剑并列,气息各异,却又在岳不群强大的紫霞真气的牵引下,隐隐形成一个整体,散发出一种复杂而危险的磅礴剑势!
岳不群脸色苍白,但眼神却亮得吓人,他凝视着左冷禅,缓缓说道:
“左师兄欲以‘寂灭寒渊’送岳某上路,岳某荣幸之至。”
他抬手,虚引身前五剑,声音斩钉截铁:
“——我便以这五剑,领教左师兄高招!”
左冷禅的目光扫过岳不群身前那悬浮的五柄长剑,眼中确实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诧异。江湖之上,剑客皆以人剑合一为至高追求,一人一剑,心意相通,方能将剑法发挥到极致。双兵已是罕见,如岳不群这般,同时操控五柄形制各异、属性不同的长剑,简直是闻所未闻!这绝非简单的以气驭剑所能解释,其中必然涉及极其精妙甚至诡异的精神力法门与真气操控技巧。
‘他如何能分心五用?如何能同时维持五剑的平衡与威力?’ 左冷禅心中瞬间闪过疑问。但他毕竟是枭雄之姿,心志坚毅无比,这丝杂念刚一升起,便被他强行斩灭!
‘无论他有何古怪,在绝对的“寂灭”面前,皆是虚妄!’
左冷禅不再分神,将全部的精、气、神,乃至自身对“孤绝”与“寒寂”的毕生感悟,尽数投入到那最终一招的凝聚之中。
他周身那原本澎湃的宗师气势,开始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方式,急速向内收敛!并非消散,而是压缩,极致的压缩!他整个人仿佛化为了一个吞噬一切光与热的黑洞,连凄冷的月光落在他身上,都似乎被那无形的力场扭曲、吸收,使得他周围的空间变得愈发昏暗、深邃。
原本弥漫在战场、令空气都凝结出冰晶的森然寒意,此刻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攫取、收拢,如同百川归海,尽数汇聚于他手中那柄名为“镇岳”的阔剑之上。剑身那幽暗的色泽变得更加深沉,仿佛由万载玄冰的核心锻造,不再反射任何光线,只是纯粹地吸收、蕴藏着那足以冻结灵魂的极致寒冷。
以左冷禅为中心,方圆数丈之内,一种令人心悸的变化发生了——所有的声音,彻底消失了。
不是寂静,是死寂!
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不知名虫豸的鸣叫声,远处十三太保因紧张而压抑的呼吸声,甚至……是观战者自己胸膛里那“咚咚”的心跳声……一切的声音,都仿佛被一张无形巨口吞噬了!这是一种超越物理层面的“静”,是连“声音”这个概念本身都被暂时从这片区域剥离!
「寂灭寒渊」
与此同时,岳不群不敢有丝毫怠慢,强忍着经脉的剧痛与精神的疲惫,将残存的紫霞真气与全部心神力量催谷到极致!他双手十指如同穿梭的蝴蝶,急速舞动,打出道道玄奥的印诀,精神力如同无形的丝线,精准地连接着身前的五柄长剑!
青铜雷纹剑 发出低沉的嗡鸣,雷纹隐隐发亮,散发出破邪镇煞的厚重气息。
螭龙剑 如同活物般微微扭动,剑身泛着嗜血的幽光,伺机而动。
清音剑 轻轻震颤,发出微不可闻却直透心扉的清音,试图稳住岳不群自身的心神,对抗那无处不在的寂灭之意。
听雨剑 引动周遭残余水汽,化作淡淡雾气环绕剑身,增添了几分灵动与不确定性。
君子剑 则紫气最为浓郁,作为核心,居中调度,维系着五剑之间脆弱的平衡与联系。
五剑环绕飞舞,剑气交织,隐隐构成一个复杂而玄妙的阵势——五岳朝宗剑阵!这是岳不群压箱底的保命绝技,模拟五岳之势,攻防一体,变化无穷,对施展者的精神力和真气操控要求极高,他平日也极少动用,更遑论是在如此重伤虚弱的状态下!
然而,剑阵刚刚布下,岳不群还未来得及催动其变化,那寂灭寒渊的恐怖效果,便已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只觉得周身空气变得如同万年冻土般凝实、坚固!原本轻盈灵动的“金雁横空”身法,此刻施展起来却重若千钧,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需要耗费巨量的内力去对抗那无处不在的凝滞之力,引以为傲的轻功几乎彻底失效!他如同陷入了无形的、冰冷粘稠的琥珀之中,行动速度骤降!
更可怕的是体内!原本如溪流般运转的紫霞真气,此刻像是被掺入了无数细密的冰碴,行气路线变得无比艰涩、凝滞!真气每前进一分,都需要付出比平时多数倍的心力去催动、去“融化”那无形的寒冰枷锁!十成的功力,此刻恐怕连五成都难以发挥!护体的紫霞罡气在这领域的持续侵蚀下,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黯淡。
那绝对的“寂灭”之意,无孔不入地冲击着他的心神!放大着他内心的无力与绝望,让他的思维变得迟钝、僵硬。往常电光火石般的战斗直觉和应变能力,此刻像是生锈的齿轮,运转得异常缓慢。他需要耗费极大的意志力,才能保持基本的清醒和对剑阵的操控!
就在这时,领域核心的左冷禅,动了。
他没有咆哮,没有蓄势,只是将手中那柄吸收了所有光华与寒意的“镇岳”阔剑,平平无奇地向前一刺。
这一剑,速度看起来甚至有些缓慢,轨迹清晰可见。
但就是这样一剑,在寂灭寒渊的加持下,代表了这片“寒渊”本身的意志,是“终结”与“归于死寂”的显化!它锁定的并非岳不群的身体,而是他的存在本身!
被这一剑锁定,岳不群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抖!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绝对“无”的恐惧!他清晰地感知到,若被此剑击中,绝不仅仅是肉身的死亡,他的内力、他的精神、他的一切生机,都将被彻底冰封、湮灭,连魂魄仿佛都会在这绝对的寂灭中化为乌有!
避不开!在这领域的极致迟滞下,他根本不可能凭借身法避开这代表了“终结”的一剑!
唯一的生路,便是以绝强的意志和功力,强行打破这寂灭寒渊的束缚!或者,以攻对攻,在这“终结”之剑及体之前,用自己最强的力量,将其拦截、摧毁!
“嗬——!”
岳不群双目赤红,发出了困兽般的嘶吼!他疯狂地压榨着丹田内每一丝残存的内力,不顾经脉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将所有的力量,连同那不屈的求生意志,尽数灌注到身前的五岳朝宗剑阵之中!
五柄长剑,在这一刻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嗡鸣与光华,如同五座苏醒的山岳,携带着岳不群最后的挣扎与希望,悍然迎向了那柄代表着绝对寂灭的——“镇岳”!
就在那柄代表着绝对寂灭的“镇岳”阔剑缓缓刺来,岳不群的思维与内力几乎要被彻底冻结的千钧一发之际,他眼中猛地闪过一丝决绝的精光!
他强忍着那几乎要将灵魂都冻僵的寒意,将紫霞真气灌注到悬浮于身前的清音剑之中!
“嗡——锵——!”
清音剑那剔透如秋水的剑身剧烈震颤起来,剑格处悬挂的小巧铃铛无风自鸣,而更为奇异的是,剑身上那精心打造的九个音孔,在这一刻仿佛化为了乐器的箫管!
并非刺耳的噪音,而是一串空灵、清澈、仿佛能洗涤灵魂的音符,自那九个音孔中流淌而出!这音律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无视了寂灭寒渊对物理声音的吞噬,直接响彻在岳不群的脑海深处!
这清音,如同初春的第一缕阳光,照进了被万载玄冰覆盖的荒原;又如同一股温润的清泉,流入了近乎冻结的经脉。
效果立竿见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