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濠州城的积雪刚化尽,校场边的柳树枝就冒出了嫩黄的芽。朱元璋踩着泥泞走进议事帐时,帐内的争论声正像煮沸的水般翻腾,连他掀起帐帘的响动都没能压下去。

“依我看,当直取滁州!”说话的是冯国用,他手里的竹鞭重重抽在地图上的滁州地界,竹片上的毛刺都震掉了几根,“滁州守将是元军‘义兵万户’陈野先,此人原是地主团练出身,手下多是些乌合之众的‘黄包军’,战力远不如黑风骑。拿下滁州,既能得粮草,又能断定远元军的左臂!”

坐在对面的李醒芳慢悠悠地端起茶碗,吹了吹浮沫:“冯将军未免太急了。滁州虽弱,却是元廷在淮西的粮道要冲,咱们刚打退黑风骑,兵力折损不小,若强攻滁州,定远的孛罗帖木儿必会回援,到时候腹背受敌,得不偿失。”

“那依李先生之见,就该缩在濠州城等死?”冯国用性子急,说话像带了火药,“陈友谅在南边吞并了徐寿辉的‘天完军’,张士诚在高邮招兵买马,咱们再不动手,迟早被这两家挤扁!”

李醒芳放下茶碗,眉头拧成个疙瘩:“我并非要缩着。眼下该做的是巩固濠州,开垦城郊荒地,把流民编户耕种。等秋收有了存粮,再西取庐州,那里地势平坦,易守难攻,正好做长久根基。”

“迂腐!”冯国用猛地站起来,腰间的佩剑撞在案几上,叮当作响,“乱世之中,土地能当饭吃?能挡刀箭?只有抢占地盘,招徕兵马,才能活下去!”

帐内顿时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主位上的朱元璋身上。他手里转着块墨锭,半天没说话,帐外的风卷着雨丝打在帆布上,淅淅沥沥的,倒比帐内的争论更让人心里发沉。

李善长轻咳一声,打圆场道:“两位先生说的都有道理,只是侧重不同。冯将军着眼眼下,李先生着眼长远,不如……”

“李先生说的根基,是粮食,是百姓。”朱元璋忽然开口,墨锭“啪”地按在案上,“冯将军说的地盘,是刀枪,是活路。都对,也都不全对。”

他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从濠州划到滁州,又转向庐州:“陈野先的黄包军确实是软柿子,但滁州城外有三道护城河,咱们没有战船,强攻就是填人命。至于庐州,那里是‘青军’张明鉴的地盘,此人原是盐枭,手下多是亡命之徒,比陈野先难对付十倍。”

冯国用脸涨得通红:“那大帅的意思是……”

“先取和州。”朱元璋的指尖重重落在和州地界,那里恰好在濠州与滁州之间,像颗楔子,“和州守将是元军‘义兵千户’也先不花,手下只有两千‘汉军’,多是强征的农夫,连甲胄都凑不齐。更要紧的是,和州城南有个粮仓,去年元廷调了五万石粮存在那里,至今没运走。”

李醒芳眼睛一亮:“和州地势低洼,易攻难守,拿下它确实不难。可拿下之后呢?滁州和庐州都会提防咱们,反而成了众矢之的。”

“那就让他们提防。”朱元璋拿起支狼毫,蘸了墨在和州周围圈了三个圈,“拿下和州,分一半粮草给濠州,一半运到和州城囤积。派徐达带亲军守着,汤和回濠州主持耕种,冯将军去联络怀远的‘红巾军’余部,许他们粮草,让他们牵制定远的孛罗帖木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帐内众人:“至于陈友谅和张士诚,咱们派使者去贺喜,说愿与他们‘三分天下’,互不侵扰。他们两家本就有仇,咱们递个梯子,他们定会先打起来,哪还有功夫管咱们?”

冯国用愣住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朱元璋的眼神按住了。李醒芳抚着胡须,若有所思:“大帅是想……以和州为饵,让滁州和庐州不敢妄动,咱们趁机攒力气?”

“不止。”朱元璋笑了笑,拿起案上的塘报,那是探子从和州送来的,“也先不花克扣军饷,他手下的汉军早就怨声载道。咱们派些人混进去,里应外合,不用流血就能拿下和州。”

这话一出,帐内顿时活泛起来。徐达摩拳擦掌:“大帅,让末将去!保证三天拿下和州!”汤和也道:“濠州的耕种我熟,定能让今年的收成翻番!”

冯国用脸上的红还没退,却抱拳道:“大帅妙计,末将佩服。联络红巾军的事,交给我了!”

李醒芳看着朱元璋,眼神里多了几分敬意:“大帅既已胸有成竹,老朽自当辅佐。只是……和州的粮草,需尽早运出来,免得夜长梦多。”

“李先生提醒得是。”朱元璋点头,“李善长,你带五十辆马车,等和州一破,立刻去运粮。记住,给和州百姓留足三个月的口粮,剩下的全拉回来。”

散帐时,雨已经停了。冯国用走在最后,被李醒芳叫住。老谋士从袖里掏出个油纸包,递过去:“这是我家秘制的伤药,冯将军上次跟黑风骑交手时伤了肩,拿去用吧。”

冯国用愣了愣,接过药包,脸更红了:“刚才……是我急躁了。”

李醒芳笑了:“乱世争雄,哪有不争的道理?只是争归争,不能伤了和气。咱们都是为了大帅,为了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冯国用重重点头,转身大步流星地去了。李醒芳望着他的背影,又看向朱元璋帐内透出的灯光,轻轻叹了口气。这乱世之中,能有个听得进不同意见,又能拿定主意的主儿,真是不容易。

三日后,和州传来捷报。徐达果然没费多少力气就拿下了城池,也先不花被活捉,汉军大多投降。朱元璋正看着送来的粮草清单,李善长匆匆进来,手里拿着封信:“大帅,陈友谅派人来了,说是送贺礼。”

朱元璋拆开信,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信上写得客气,说愿与朱元璋“永结同好”,却在末尾提了句,想借道和州,去攻打张士诚。

“借道?”朱元璋把信纸拍在案上,“他是想趁机吞并和州!”

李醒芳恰好进来,看了信摇头道:“陈友谅刚吞并天完军,正是骄横的时候。他知道咱们刚拿下和州,根基不稳,这是试探咱们的底气。”

“那怎么办?”李善长急道,“若是不答应,他怕是要动兵了。”

朱元璋冷笑一声:“答应他。告诉他,和州城窄,容不下他的大军,我愿让出和州以西的三户镇,让他的人从那里过。”

李醒芳眼睛一亮:“大帅是想……在三户镇设伏?”

“设伏太便宜他了。”朱元璋拿起笔,在地图上的三户镇圈了个圈,“让徐达把三户镇的百姓迁走,粮仓里的粮食留一半,再放些稻草人扮成守军。陈友谅见了,定会以为咱们怕了他,定会派小股部队去抢粮。”

他顿了顿,笔尖指向三户镇北边的芦苇荡:“让冯国用带怀远的红巾军埋伏在芦苇荡,等陈友谅的人抢了粮,就去‘截胡’。告诉红巾军,抢来的粮全归他们,咱们只要陈友谅的人。”

李善长抚掌道:“妙!这样一来,陈友谅只会以为是红巾军抢了他的粮,绝不会怀疑到咱们头上。”

李醒芳却还有些担心:“陈友谅生性多疑,若是他派大军来呢?”

“他不会。”朱元璋肯定道,“张士诚在高邮屯了五万兵,他怕分兵之后被张士诚偷袭,最多派五千人来。这点人,冯国用对付得了。”

果然,不出朱元璋所料。陈友谅的“天完军”先锋五千人刚到三户镇,见只有些稻草人,立刻大肆抢粮。刚出镇就被冯国用的红巾军拦住,双方打得不可开交,最后粮没抢成,还折了不少人。

消息传到陈友谅营中,他果然没怀疑朱元璋,只当是红巾军与他为敌,气得杀了几个逃回来的士兵,再也不提借道的事。

和州的粮草顺利运到濠州,朱元璋兑现承诺,给和州百姓分了粮,又派人教他们耕种。百姓们感恩戴德,不少人主动报名参军,连之前投降的汉军也纷纷表示愿意归顺。

这日,朱元璋正在帐内看新绘制的地图,冯国用和李醒芳一起进来,两人手里都拿着份文书,脸上带着笑意。

“大帅,怀远的红巾军愿意归附咱们,还带来了两千人马!”冯国用把文书递上去,语气里满是兴奋。

李醒芳也递上文书:“濠州城郊开垦了两千亩荒地,百姓们说,今年秋收后,定能给大军多筹些粮草。”

朱元璋看着两份文书,忽然笑了。他把文书推到两人面前:“这两份功劳,该记在你们俩头上。”

冯国用脸一红:“大帅说笑了,都是大帅决策得当。”

李醒芳也道:“冯将军联络红巾军辛苦,老朽只是做了些分内事。”

朱元璋摆摆手,指着地图:“你们看,和州到手,濠州稳固,下一步,咱们就能取滁州了。”

冯国用眼睛一亮:“大帅想通了?”

“不是想通了,是时候了。”朱元璋指尖点在滁州,“陈野先的黄包军最近在滁州城内强抢民女,百姓怨声载道。咱们打着‘为民除害’的旗号去,定能一呼百应。”

李醒芳抚须点头:“民心向背,确实是胜负关键。只是……陈野先虽无能,滁州的城防却不弱,咱们得想个万全之策。”

“这个简单。”朱元璋看向冯国用,“冯将军,你去联络滁州城里的百姓,让他们在夜里举火把为号,咱们里应外合。”又看向李醒芳,“李先生,你负责筹备粮草,保证大军的供给。”

两人对视一眼,齐声应道:“遵命!”

帐外的阳光正好,照在地图上的滁州地界,仿佛已经能看到那里插上了属于他们的旗帜。朱元璋看着两人并肩离去的背影,心里忽然踏实了。

谋士之争,从来不是坏事。有争才有辨,有辨才能明。只要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哪怕意见不同,也能拧成一股绳。这乱世之中,最难得的不是奇谋妙计,而是能有一群人,为了同一个目标,哪怕争得面红耳赤,也依旧愿意携手前行。

他拿起那两份文书,轻轻放在案上。一份是兵马,一份是粮草,都是他要打下这天下的根基。而那些为了这些根基争论、献策、拼命的人,才是他最该珍惜的财富。

窗外的柳枝又抽出了新绿,在风中轻轻摇曳,像极了这正在慢慢变好的世道。朱元璋知道,前路依旧布满荆棘,但只要身边有这些人,他就敢一步一步走下去,直到把这乱世,走出个朗朗乾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