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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天府的雨连下了三日,秦淮河的水涨得快漫上石阶,沿岸的吊脚楼里,穿蓑衣的探子们正踩着湿滑的木梯往回赶。朱元璋站在帅府二楼的望楼里,手里捏着张浸了桐油的羊皮纸,纸上用炭笔勾着江州城的轮廓,密密麻麻的红点标注着陈友谅的驻军位置——那是今早刚从湖广传回的消息。

“大帅,九江来的人在楼下候着,说是带了‘天完军’的军制图。”李善长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他手里捧着个油布包,雨水顺着包角往下滴,在青砖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朱元璋转身时,腰间的玉佩撞在栏杆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接过油布包,指尖触到里面硬挺的纸张,忽然笑了:“陈友谅刚把徐寿辉的‘天完军’整编完,就急着改番号叫‘汉军’,连军制都换了三遍,倒是给咱们省了不少事。”

油布掀开,里面是张泛黄的麻纸,上面用朱砂画着汉军的编制:最上层是“五军都督府”,下设前、后、左、右、中五军,每军各辖三营,营下又分“哨”与“队”。李善长指着“中军营”的标记,眉头皱起:“你看这里,中军营的‘精锐哨’用红笔圈了,探子说这是陈友谅的亲军,都是湖广的矿工出身,悍不畏死,去年在黄州破元军时,光着膀子往上冲,连箭都不怕。”

“矿工?”朱元璋指尖点在“精锐哨”三个字上,眼底闪过一丝锐光,“难怪他敢自称‘汉军’,这些人常年在井下抡锤,臂力比寻常士兵强三倍,用的又是重兵器,正面拼杀确实难缠。”他忽然转头对门外喊,“叫俞通海进来。”

片刻后,浑身淌水的俞通海掀帘而入,他刚从长江边回来,蓑衣上还挂着水草。“大帅,您叫我?”

“江州城外的鄱阳湖,陈友谅的水师布防图,你能弄到吗?”朱元璋把麻纸推到他面前,“探子说他在湖口泊了百艘楼船,最大的‘混江龙’号,甲板能跑马。”

俞通海盯着图上的水道标记,忽然拍了下大腿:“这图不对!湖口的浅滩在春汛时会往前推半里,他标的水深是冬季的,现在雨下了三天,早淹了!”他从怀里掏出块炭笔,在图上添了道虚线,“真正能泊楼船的,只有这片‘老龙窝’,水下是岩石底,不怕搁浅。去年我帮渔民捞沉船,在这儿摸过底。”

朱元璋看着他修改的水道,忽然对李善长道:“去把‘夜不收’的头头叫来。”

“夜不收”是朱元璋专门训练的探子队,个个精通潜伏、伪装,最擅长混入敌军营地。片刻后,一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走进来,他脸上有道刀疤,正是队长赵四。

“赵四,你带三个人,混进江州城。”朱元璋指着麻纸上的“汉军粮营”标记,“陈友谅的粮草囤积在城西的粮仓,你去查清楚,他的粮草能撑多久,用什么方式运往前线。记住,别惊动‘黑鸦卫’——那是陈友谅的密探,专抓咱们这样的探子,据说鼻子比狗还灵。”

赵四咧嘴笑时,刀疤扯得更明显了:“大帅放心,去年在濠州,我扮过乞丐混进元军大营,这次扮个挑夫准成。那‘黑鸦卫’爱戴黑帽,左耳朵上有铜环,我记下了。”他接过朱元璋递来的碎银子,揣进怀里时,腰间的短刀硌出个轮廓——那刀只有尺余长,是专门用来防身的。

等赵四走了,李善长才低声道:“陈友谅生性多疑,‘黑鸦卫’遍布江州,赵四他们……”

“疑心病重的人,反而容易被小细节骗过去。”朱元璋打断他,指着桌上的粗瓷碗,“你看,这碗沿缺了个口,江州百姓用的碗都这样,赵四他们带着这种碗去要饭,黑鸦卫反而不会怀疑。”他忽然想起什么,又补充道,“让赵四留意汉军的甲胄——探子说他们换了新甲,用的是湖广铁厂的‘鱼鳞甲’,我倒要看看,是真铁甲,还是掺了铅的假货。”

雨稍歇时,又有个探子从黄州赶来,他扮成货郎,货担里的胭脂水粉下,藏着块桦树皮,上面用松烟写着:“汉军在汉阳造箭,箭杆用的是湘竹,箭头掺了锡,比寻常箭轻三成,但射程远。”

朱元璋捏着桦树皮凑近灯火,树皮边缘卷了起来。“湘竹轻且韧,掺锡的箭头穿透力弱,却能射得更远。”他忽然对常遇春道,“通知弟兄们,往后对阵汉军,盾牌要立得更陡些,这种箭虽轻,攒射起来也够受的。”

常遇春刚应声,门外又传来脚步声,这次来的是个穿蓝布裙的妇人,手里挎着个竹篮,篮子里是刚烙的饼。她走到李善长面前,悄悄塞给他个面团,低声道:“李先生,城西的‘聚义堂’,每天寅时都有汉军军官在那儿喝酒,说的都是南征的事。”

这是安插在江州城里的眼线王婆,专在军营附近卖饼。李善长掰开面团,里面裹着张油纸,上面记着汉军军官的闲聊:“……大帅说,等拿下太平府,就称帝……”“楼船缺钉子,铁匠营的人被鞭子赶着干活……”

朱元璋看着油纸,忽然笑出声:“缺钉子?难怪他的楼船总在雨天漏水。看来湖广的铁不够用了,他急着打太平府,怕是想抢咱们应天的铁匠铺。”他把油纸递给李善长,“让王婆盯紧铁匠营,看看他们是不是在拆旧农具融铁。”

夜幕降临时,探子们陆续回来,带来的消息像拼图一样慢慢凑齐:汉军的骑兵缺马,多是步兵;水师的楼船虽大,却怕浅滩;陈友谅的弟弟陈友仁脾气暴躁,总跟将领吵架……朱元璋把这些消息一一记在牛皮册上,册子里还夹着从元军手里缴获的《行军须知》,他用红笔在“水战避浅滩”几个字下画了波浪线。

“差不多了。”他合上牛皮册,雨水刚好敲在望楼的窗上,发出沙沙的声响,“陈友谅的底牌,咱们摸得差不多了。他的精锐是矿工出身的步兵,水师楼船怕浅滩,粮草撑不过一个月,还缺铁钉子……”

李善长添了盏灯,灯光映着两人的脸。“那咱们……”

“等。”朱元璋望着窗外漆黑的江面,“等他来。他急着称帝,必定会先动手。咱们把探子撒得再远些,直到采石矶,只要他的楼船一动,咱们就知道。”他忽然想起什么,又道,“让赵四他们撤回来吧,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再待下去容易暴露。告诉王婆,也歇阵子,别露面。”

雨又大了起来,望楼里的灯光在风雨中摇晃,牛皮册上的字迹却愈发清晰。那些从四面八方收集来的情报,像一根根线,正慢慢织成一张网,而网的中心,是即将到来的大战。朱元璋指尖划过“陈友谅”三个字,忽然觉得,这场仗,他们未必会输——至少,他们比对手更清楚,对方的软肋在哪儿。

夜色渐深时,他让李善长把所有情报誊抄三份,一份送往前线营寨,一份留给自己,还有一份,藏在了帅府的砖缝里。做完这一切,他推开望楼的门,雨水迎面扑来,带着江水的潮气。远处的军营里,士兵们正在擦拭兵器,火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有紧张,有期待,更多的却是一种了然于胸的笃定。

“情报齐了,就等东风了。”他对自己说,声音被雨声吞没,却异常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