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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正二十三年秋,皖西的山路上覆着层薄薄的霜,踩上去咯吱作响。胡大海蹲在一块岩石后,用袖子擦了擦胡茬上的白霜,眯眼看向远处的隘口——那里扎着陈友谅的“天兴营”,黑旗在风里耷拉着,守营的士兵缩着脖子烤火,连长矛都斜斜地靠在寨墙上。

“将军,真就带五十人?”身后的亲兵赵二虎搓着手哈气,他的铁甲上结着冰碴,说话时牙齿打颤,“陈友谅的粮草营据说有三千‘苍狼卫’守着,咱们这点人……”

胡大海回头瞪了他一眼,把手里的酒葫芦塞给他:“少废话,喝两口暖暖。忘了出发前主公怎么说的?‘兵不在多,在精;计不在繁,在奇’。”他指的是三日前朱元璋在应天帅府的密令——陈友谅的粮草囤积在皖西九公山,若能烧了这处粮仓,安庆前线的陈军不战自溃。

赵二虎猛灌了口酒,酒液辣得喉咙发烫,胆子也壮了些:“那‘苍狼卫’可是陈友谅的亲军,听说个个是亡命徒,上个月在池州,一个人追着咱们一个队砍……”

“那是他们占着人多。”胡大海拍了拍背上的朴刀,刀鞘上的铜环叮当作响,“今晚是十五,月亮够亮,正好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夜不收’的本事。”

他带来的五十人,都是从“夜不收”里挑的精锐,个个能攀墙越脊,百步穿杨。此刻他们正分散在山林里,有的在检查弩箭上的毒,有的在往火把上裹松油,还有个叫李三的小个子,正蹲在地上用树枝画粮仓的地形图——这图是三天前一个从九公山逃出来的民夫画的,说粮仓分内外两重,外营是“苍狼卫”的营房,内营才是囤粮的地方,中间隔着道两丈宽的壕沟,沟里埋着尖刺。

“将军,探清楚了。”一个黑影从树上滑下来,是斥候刘七,他往手心吐了口唾沫,“外营的‘苍狼卫’正在赌钱,赢了的搂着抢来的民女喝酒,输了的在骂娘,岗哨上就俩打瞌睡的。”

胡大海点头:“好机会。刘七带十人,去摸掉岗哨,把外营的马厩烧了,动静越大越好。赵二虎带二十人,用火箭射内营的草垛,记住,先射东北角,那里堆的是干柴。剩下的跟我来,堵着营门,别让一个活的跑出去报信。”

分派完毕,五十人像五十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摸向九公山粮仓。月上中天,银辉洒在营寨的木墙上,把哨兵的影子拉得老长。刘七带着人摸到岗哨下,两个哨兵正靠着旗杆打盹,其中一个还在哼着楚地的小调。

“啪”的一声轻响,是刘七甩出的绳套,准确无误地勒住了左边哨兵的脖子。另一个哨兵刚睁眼,就被赵二虎从背后捂住嘴,匕首抹过喉咙,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软了下去。

“成了!”刘七低喝一声,十人立刻分散到马厩附近,往马草上泼了火油。随着胡大海一声令下,火把扔过去,马厩瞬间燃起大火,受惊的战马扬蹄嘶鸣,把整个外营搅得鸡飞狗跳。

“着火了!快救火啊!”“苍狼卫”们光着膀子从营房里跑出来,有的提着水桶,有的还拎着酒壶。胡大海躲在暗处冷笑,等的就是这个——他挥了挥手,二十支火箭“嗖嗖”射向天空,在夜空中划出弧线,精准地落在内营的草垛上。

内营的粮仓是青石砌的,可堆在外面的干草堆着了火,浓烟滚滚,很快就燎到了粮仓的木顶。“苍狼卫”的头领是个独眼龙,此刻正提着大刀吼道:“别管马了!保住粮仓!”他带着人往内营冲,却被胡大海的人堵在营门——十几张弩箭同时射出,冲在最前面的几个“苍狼卫”应声倒地。

“胡大海!是你这狗娘养的!”独眼龙认出了胡大海的旗号,气得独眼冒火,“上次在洪都让你跑了,这次看你往哪逃!”

胡大海提刀迎上去:“独眼龙,爷爷送你去见阎王!”两人刀光一碰,火星四溅。胡大海的刀法大开大合,独眼龙却专攻下路,两人斗了十几个回合,胡大海看准破绽,一刀劈在独眼龙的肩上,疼得他嗷嗷叫。

就在这时,内营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原来是李三带着人,把带来的土雷埋在了粮仓的墙角。这土雷是朱元璋让军械营新造的,用的是硝石和硫磺的新配比,威力比之前大了三倍。只听“轰隆”几声,青石墙被炸出个大洞,藏在里面的稻谷、麦饼混着砖石往外涌,遇上火苗,顿时成了一片火海。

“完了……”独眼龙瘫在地上,看着冲天火光,面如死灰。他知道,没了粮草,安庆前线的十万大军撑不过十日。

胡大海踩着他的脸:“告诉陈友谅,这只是开始。”他转身下令,“撤!”

等陈友谅派来的援军赶到时,九公山只剩下一片焦黑的废墟。粮仓的守将跪在地上,捧着烧焦的粮册发抖,册子里记着的二十万石粮草,如今只剩一地灰烬。

消息传到安庆前线,陈友谅正在帐里清点伤亡。听到粮仓被炸的消息,他手里的狼毫笔“啪”地断了,墨汁溅得帐布上都是黑点子。“废物!一群废物!”他一脚踹翻案几,案上的伤兵名册散落一地,“连个粮仓都守不住,我养你们有何用!”

帐外的“苍狼卫”统领低着头,不敢说话。他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是错——胡大海带的人太少了,少到根本不该成功,可他们就是成功了,这只能说明,他的人已经烂到了根里。

“主公,”张定边掀帘进来,战袍上还沾着血,“前线的弟兄们已经断粮两天了,刚才有个营的‘黄头军’哗变,抢了辎重营的马就跑,被我杀了领头的,可……”

“可剩下的人都在看我的笑话,是吗?”陈友谅扶着额头,忽然觉得一阵头晕。他想起三个月前,自己称帝时的盛况,那时他站在武昌城头,看着十万大军跪下山呼“万岁”,还以为天下唾手可得。可现在,别说天下,连守住安庆都难。

“主公,要不……咱们退回武昌吧?”张定边声音发颤,这是他第一次劝陈友谅撤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陈友谅猛地抬头,眼里布满血丝:“退?往哪退?朱元璋的人已经占了黄州,徐达的水师堵在长江口,咱们现在退,就是自投罗网!”他抓起一把刀,“传我命令,明天一早,全力攻打安庆,拿下城池,咱们还有活路!”

张定边看着他疯狂的样子,心里凉了半截。他知道,这道命令下去,不知又要多少弟兄送命。可他不敢再劝——陈友谅已经听不进任何话了。

次日清晨,安庆城下的喊杀声比往日更烈。陈友谅的“铁甲卫”踩着同伴的尸体往上冲,城楼上的朱元璋军队箭如雨下,滚木礌石像冰雹似的砸下来。胡大海带着突袭队刚赶回安庆,就看到这惨烈的一幕。

“将军,主公的信!”传令兵递来一封信,胡大海拆开一看,上面只有四个字:“乘乱击之”。

他咧嘴一笑,对身后的弟兄们道:“看到没?主公让咱们再添把火!”他指着陈友谅的中军帐,“看到那面黑旗了吗?咱们去把它砍了!”

五十人再次化身黑影,顺着城墙的排水口滑下去,绕到陈军的侧翼。正在攻城的“铁甲卫”没注意到,他们身后突然杀出一支奇兵,弩箭专射战马的眼睛,朴刀专砍甲胄的缝隙。

“是胡大海!”有人认出了他,顿时乱了阵脚。攻城的队伍一乱,城楼上的徐达立刻下令:“开城门!‘庐州营’跟我冲!”

常遇春一马当先,长枪扫倒一片,他看到胡大海正在砍陈军的旗手,哈哈大笑:“老胡,给我留个活的!”

胡大海一刀劈开旗手的喉咙,把黑旗扯下来踩在脚下:“自己抢去!”

混乱中,陈友谅的中军帐被冲散了。他骑着马想逃,却被常遇春的长枪拦住。“陈友谅,你的粮草没了,旗子也倒了,还打什么?”常遇春的枪尖指着他的胸口,“降了吧,主公说了,留你一条全尸。”

陈友谅看着四处溃逃的士兵,又看了眼安庆城头飘扬的“朱”字大旗,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我陈友谅,生为帝,死为鬼,绝不会降!”他猛地拔剑,不是砍向常遇春,而是抹向自己的脖子。

“主公!”张定边哭喊着冲过来,却只接住了他倒下的身体。

胡大海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想起出发前,朱元璋对他说:“打仗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让更多人活下去。”此刻他看着满地的尸体,忽然懂了——这乱世,早该结束了。

夕阳西下,安庆城的硝烟渐渐散去。徐达让人清理战场,胡大海则带着人去安抚百姓。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跪在地上,给他们磕头:“多谢将军,多谢将军……”她的丈夫是被“苍狼卫”抓去当民夫的,昨晚粮仓被炸时逃了回来,此刻正站在一旁抹眼泪。

胡大海把身上的干粮递给孩子,摸了摸她的头:“以后,不会再打仗了。”

孩子怯生生地接过干粮,咬了一口,露出了笑脸。那笑容像极了胡大海老家的侄女,他离开时,侄女也这么笑着,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快了。”他在心里说,“等平定了江南,就回家。”

远处,信使快马加鞭,往应天送信。信上写着:“安庆已破,陈友谅自戕,粮草尽毁,江南可定。”

朱元璋收到信时,正在给儿子朱标讲故事。他放下信,看着窗外的月光,忽然对马皇后说:“你看,这天,快亮了。”

马皇后给他披上外衣:“是啊,快亮了。”她知道,朱元璋说的不仅是天亮,更是这天下的黎明。

九公山的焦土上,几株野草从灰烬里钻了出来,顶着露珠,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就像这乱世里的希望,只要根还在,总有发芽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