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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元王庭的硝烟尚未散尽,徐达的西路军已在草原上扎下营寨。暮色里,篝火次第亮起,像撒在绿毯上的星子。几个刚归附的蒙古牧民抱着羊皮囊,怯生生地走到明军帐前,囊里盛着马奶酒,奶液在火光下泛着乳白的光。

“将军,俺们部落的首领说,这酒能暖身子。”领头的牧民是个叫帖木儿的汉子,他袖口还沾着未干的血渍——下午清剿残敌时,他举着弯刀冲在最前,刀刃劈断了三个北元溃兵的弓弦。

徐达接过酒囊,拔开塞子抿了一口,奶酒带着微酸的醇厚滑入喉咙。他指了指帐外正在分发的粮草:“刚到的小米,你们拿些回去。煮成粥,比马奶顶饿。”帖木儿身后的少年们眼睛一亮,却不敢动,直到徐达让亲兵搬来半袋小米,他们才七手八脚地接过去,怀里的温热透过粗布衣裳熨帖着心口。

帐外忽然传来争执声。一个蒙古老阿妈正拽着明军小兵的胳膊,手里攥着把晒干的苁蓉,非要塞给对方。小兵红着脸推辞:“阿妈,这是您留着补身子的,俺们有军粮。”老阿妈急得用蒙语念叨,旁边的通事翻译:“阿妈说,你们打仗救了她孙女,这点东西算啥?再推,她就跪下了。”

徐达走过去时,小兵正笨拙地用刚学的蒙语说:“好,俺收下,俺给您拿块盐砖。”草原缺盐,盐砖在牧民眼里比银子金贵。老阿妈捧着盐砖,皱纹里淌下泪来,却咧着嘴笑,露出只剩两颗牙的牙床。

这样的场景,在蓝玉的中路军营地更常见。北元降兵被编入明军辅兵营,白天一起修栅栏,晚上围着篝火分食一锅杂烩——明军的腊肉、蒙古的风干肉、汉人带来的腌菜,在铁锅里炖得咕嘟作响。一个叫巴图的蒙古百户正教明军士兵辨认草原上的草药:“这是防风,治风寒的,比你们带的药丸管用。”他手里的草药被一个年轻明军抢过去闻,那士兵鼻尖沾着灰,却笑得灿烂:“巴图大哥,明天俺跟你去采药吧?”

蓝玉坐在火堆旁,看着巴图用汉话夹杂着蒙语讲解,忽然对身旁的副将说:“你看,不用咱们催,他们自己就混熟了。”副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几个蒙古兵正教明军摔跤,一个明军小兵被摔得四脚朝天,爬起来还喊:“再来!刚才不算,俺没站稳!”周围的哄笑声里,汉话和蒙语混在一起,谁也没觉得别扭。

东路军的冯胜则在忙着处理户籍。一个女真部落的首领拿着羊皮卷来登记,卷上用炭笔描着部落的人口:“俺们部落有七十二户,能打仗的汉子三十一个,都愿编入明军。”冯胜让文书用汉、女真两种文字记录,首领指着“部落名称”一栏问:“能写‘汉努’吗?俺们想学汉人的法子种地,这名字吉利。”

文书笔锋一顿,冯胜点头道:“就写汉努部。回头让屯田的老农来教你们堆肥,保准你们的麦子比草原上的草长得还壮。”首领身后的女真妇人立刻问:“能学织布不?俺们的皮毛总换不到好布料。”冯胜让亲兵取来两架纺车:“这是江南来的,先拿去练手,过些日子让绣娘来教。”

纺车转动的嗡嗡声,渐渐和帐外的马蹄声、说笑声融在一起。深夜的营地里,几个汉兵和蒙古兵挤在一顶帐篷里打盹,蒙古兵的羊皮袄盖在汉兵身上,汉兵的棉絮垫在蒙古兵身下。值夜的哨兵发现,连巡逻的路线都变了——以前汉兵走东边,蒙古兵走西边,现在两人一组,踩着同一片露水,靴底沾着同样的草屑。

在更远的辽东卫,融合正以另一种方式发生。汉人移民带来的稻种,在女真部落的水田里扎了根。一个叫阿古拉的女真少年蹲在田埂上,看汉人老农如何薅秧苗:“李伯,为啥要把长得密的拔掉?”老农手里的秧苗滴着泥水:“苗太挤了长不高,就像你们部落选勇士,不是越多越好,得精。”阿古拉似懂非懂,却记住了“精”字,回头就把部落里的少年召集起来,说要学汉人练队列。

卫所的学堂里更热闹。汉人先生教蒙文、女真文,蒙古萨满教孩子们认星象,女真老人讲山林里的传说。一个梳着双丫髻的汉家女孩,正把自己的花帕送给女真同伴,帕子上绣的并蒂莲,被女真女孩别在腰间,当成最珍贵的装饰。

这天,辽东卫的榷场来了支商队。领头的汉人掌柜带来了绸缎,却没换皮毛,反而用三匹杭绸换了个蒙古银匠。银匠会打嵌宝石的马鞍,掌柜想让他去苏州,给江南的仕女打首饰。银匠的女儿哭着要跟,掌柜笑着应允:“正好让她去学堂学汉文,以后给你当账房。”

夕阳西下时,银匠的小女儿攥着汉家女孩送的花帕,坐在商队的马车里。车窗外,汉人的炊烟和蒙古包的炊烟缠在一起,在暮色里织成朦胧的纱。她不知道前路有什么,但掌心的花帕很软,像刚出锅的小米糕,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

徐达在军帐里铺开地图,笔尖划过北元故地,那里已被密密麻麻的小点覆盖——每个点都是一个新的村落、一片新开的农田、一所刚盖的学堂。他忽然想起帖木儿说的话:“将军,以前俺们怕你们,是怕你们抢草原;现在俺们信你们,是信你们带的种子,比刀子管用。”

帐外的篝火又添了柴,火星溅到半空,像无数细碎的金粉。一个蒙古阿妈正教汉妇如何鞣制羊皮,汉妇则教她纳鞋底,针尖穿过皮革的声音,和远处传来的纺车声、孩童的读书声、战马的嘶鸣声,一起融进了草原的夜色里。这声音,比任何号角都更有力量,因为它在说:这片土地上的人,终于开始像一家人一样,想着同一件事——把日子过下去,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