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姆斯特丹港的清晨总是裹着咸腥的海风，码头上挤满了背着行囊的流民，他们大多是从战乱的德意志地区逃来的农民，或是被法国军队裁撤的雇佣兵。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站在仓库门口，手里捏着一叠招募传单，传单上用拉丁语写着“高额佣金，包食宿，加入即可获得十枚金币定金”，下方印着一艘扬起黑帆的战船图案。
“汉斯，你确定要去？”一个瘦高个的年轻人拽住正往仓库里走的同伴，“听说要去东方打仗，明朝的军队很厉害，去年在马六甲，他们的火炮把葡萄牙人的船都打沉了。”
汉斯把破旧的帽子往头上按了按，露出一道从眉骨延伸到颧骨的疤痕：“厉害？再厉害能有三十年战争的炮火厉害？在这里饿死也是死，去东方说不定还能捞笔钱，给我妹妹治病。”他攥紧拳头，传单被捏出深深的褶皱，“那传单上说明朝有大片土地，要是能抢下来……”
“抢？”仓库里传来粗哑的笑声，一个络腮胡的壮汉叼着烟斗走出来，他胸前挂着枚生锈的勋章，是神圣罗马帝国军队的战利品，“别做梦了，小子。咱们是雇佣军，拿钱办事，雇主让咱们打谁就打谁，抢不抢轮不到咱们说了算。”他吐了个烟圈，眯眼打量着汉斯，“不过你这身手倒是不错，上次在酒馆一拳干翻三个水手，够格进‘黑帆队’。”
汉斯咧嘴笑了，疤痕在阳光下显得有些狰狞：“真能给十枚金币？”
“少废话，”络腮胡往仓库里努了努嘴，“进去签契约，签完就领钱。对了，忘了说，雇主是欧盟和……一群穿木屐的日本人，他们说要联手干票大的。”
仓库深处，几个穿着和服的男人正和欧盟的军官核对名单。佐藤信长翻着招募名册，眉头皱得很紧：“这些人看着倒是壮实，就是纪律太差，怕是难堪大用。”
欧盟军事顾问皮埃尔推了推单片眼镜，用流利的日语回道：“佐藤先生放心，我们有最好的教官，三个月的集训足够让他们变成合格的杀人机器。倒是你们的人，还没到齐？”
佐藤拍了拍手，仓库侧门被推开，二十几个穿着武士服的浪人鱼贯而入，他们腰间的胁差在阴影里闪着寒光。为首的加藤正明抱了抱拳：“让皮埃尔先生久等了，这些都是江户城最能打的浪人，个个能以一当十。”
皮埃尔扫了一眼浪人，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以一当十？在明朝的火炮面前，再能打的武士也没用。不过也好，你们熟悉东方的地形，正好给雇佣军当向导。”
“哼，”加藤正明按在刀柄上的手紧了紧，“皮埃尔先生还是先看看我们的训练再说。”他打了个手势，一个浪人瞬间拔刀，刀光快得只留下残影，仓库横梁上的绳索应声断开，吊着的沙袋“砰”地砸在地上，裂成碎片。
皮埃尔挑了挑眉，收起了轻蔑：“看来佐藤先生带的人确实有两下子。不过，光靠冷兵器可赢不了战争。”他转身指向仓库另一侧，几个士兵推着一门小型加农炮进来，炮身锃亮，“这是我们最新改良的火炮，射程比明朝的红衣大炮远三成，三个月后，让这些雇佣军学会用这个，才是正经事。”
佐藤盯着火炮，眼神复杂：“我们需要五十门这样的炮。”
“五十门？”皮埃尔摇了摇头，“佐藤先生怕是忘了，欧盟议会还没通过全额拨款。现在只能给你们二十门，剩下的……得看你们的表现。”
仓库外突然传来争吵声，汉斯和瘦高个正跟守卫推搡，瘦高个指着招募传单大喊：“上面明明写着包食宿！凭什么现在说要先饿三天？”
守卫举起枪托就要砸过去，被皮埃尔喝住：“住手！”他走过去，一把夺过传单，对汉斯说：“饿三天是为了筛选出最能忍的人，连饥饿都扛不住，怎么扛得住战场上的刀枪？想拿钱，就得听话。”
汉斯咽了口唾沫，拉着还想争辩的瘦高个：“别吵了，我忍得住。”
佐藤看着这一幕，对加藤正明低声说：“这些欧洲人果然狡猾，用这种法子筛选人。”
加藤正明冷笑：“再狡猾也比不上咱们武士道的韧性。走，去看看训练场地。”
三个月后的集训营里，汉斯已经晒得黝黑，他趴在泥地里，瞄准镜里的靶心被汗水模糊了视线。教官的皮鞭抽在旁边的地上，溅起的泥点打在他脸上：“没吃饭吗？瞄准！再偏一点，就把你丢去喂鲨鱼！”
不远处，浪人正在教雇佣军匍匐前进，加藤正明踩在一个雇佣兵的背上，厉声说：“明朝的军队最喜欢在草丛里设埋伏，连这点苦都吃不了，趁早滚回欧洲！”
佐藤站在了望塔上，看着下面如同炼狱般的训练场面，皮埃尔站在他身边，手里拿着望远镜观察浪人演练夜袭。
“你看，”皮埃尔指着一个浪人，他正像壁虎一样贴着岩壁攀爬，悄无声息地摸到“哨塔”顶端，“你们的人确实擅长这个，夜袭是你们的强项。”
佐藤没接话，望远镜里，汉斯正咬着牙扛着原木奔跑，瘦高个落在后面，被教官的皮鞭抽得惨叫，却还是踉踉跄跄地跟着。
“这些雇佣军，能行吗？”佐藤问。
皮埃尔放下望远镜，嘴角带着自信的笑：“上个月在英吉利海峡，他们还只是一群流民，现在呢？能负重跑十里地不喘气，能准确射中三百步外的靶心。等到了明朝的海域，他们会比你们想象的更有用。”
训练场外，一艘巨大的战船正在装货，甲板上堆满了火炮和弹药。加藤正明跑上来，手里拿着一份名册：“欧盟又送了五十个法国火枪手，说是擅长线列射击，让咱们的人跟他们配合演练。”
佐藤接过名册，翻到最后一页，欧盟军事委员会的签名龙飞凤舞，旁边用日语写着一行小字：“目标——切断明朝北美航线，三个月后行动。”
他合上名册，看向集训营里挥汗如雨的人群，汉斯正和一个法国火枪手因为抢水喝推搡起来，很快就被教官一脚踹开。
“皮埃尔先生，”佐藤忽然开口，“你说，明朝的军队，真的像传闻中那么难对付吗？”
皮埃尔笑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画着明朝战船的图纸：“难对付才有意思，不是吗？当年拿破仑说过，东方是一头沉睡的雄狮，现在，咱们就要去叫醒它——看看它醒来后，能不能咬碎咱们的骨头。”
加藤正明在一旁磨着胁差，刀刃划过石头的声音刺耳：“管它难不难对付，只要能拿回属于咱们的东西，就算是雄狮，也得扒层皮。”
汉斯终于扛着原木冲到终点，他瘫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瘦高个挪过来，递给他半壶水：“汉斯，你说……咱们真的能打赢吗？”
汉斯灌了口水，看向远处正在吊装火炮的战船，眼里闪过一丝茫然，随即又被狠劲取代：“打赢打不赢不知道，反正这笔钱，我必须拿到。”
集训营的号角突然吹响，所有雇佣军和浪人都集合起来，皮埃尔站在高台上，手里举着一面黑底白十字的旗帜：“三个月后，我们将穿越太平洋，去一个遍地黄金的地方。记住，你们的敌人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帝国军队，怕死的现在可以滚，留下的——”他把旗帜猛地挥舞起来，“——就能分到比你们想象中更多的财富！”
人群中爆发出杂乱的欢呼，汉斯跟着喊了两声，声音却有些干涩。佐藤站在角落里，看着这些被金钱和仇恨裹挟的人，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江户城破的那天，父亲也是这样站在高台上，对着武士们喊“为了家国”，只是最后，那些武士大多倒在了明军的火炮下。
“走吧，”加藤正明拍了拍他的肩膀，“该去检查火炮了，别让皮埃尔那家伙耍花样，少装了火药都不知道。”
佐藤点点头，转身走向武器库，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和集训营里那些晃动的人影交织在一起。他知道，三个月后的太平洋上，注定会有一场血雨腥风，而这些被招募来的亡命之徒，将是这场风暴里最锋利，也最容易被碾碎的刀刃。
仓库里的招募传单还在被风卷动，边角已经磨破，上面的“高额佣金”四个字在阳光下格外刺眼，像一个个张开的陷阱，等着人跳进去。而远处的海平面上，几艘战船正缓缓驶出港口，带着满船的火药和野心，朝着东方的方向，一点点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