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魔窟的晨雾比夜色更冷。
炼魔台被一层淡黑色的魔气笼罩，玄铁台面凝结的冰棱上，沾着细碎的魔纹，随着雾气流动缓缓闪烁。叶凝霜站在台中央，白衣已换成了莫言之寻来的黑色劲装——劲装材质特殊，能容纳冰魔之力，不会像之前的宗门服那样被寒气冻裂。她掌心摊开，冰蓝色的灵力与黑色的魔气交织缠绕，却始终无法完全融合，像两条互斥的溪流，在掌心边缘打转。
今日是她正式修炼寂灭魔诀的第一天。
昨日莫言之将寂灭魔诀的心法刻在黑石上，字迹是纯粹的魔气凝成，她看了一夜，越看越心惊——这门魔功与她在寒月宗学的《寒天诀》截然不同，没有繁复的招式图谱，也没有“心怀苍生”的约束，通篇只讲“力聚于一点，攻敌之要害，灭敌之生机”，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不加掩饰的杀伐之意。
“开始吧。”
莫言之的声音从炼魔台边缘传来。他靠在玄铁柱上，黑袍垂落盖住双脚，手里摩挲着那块墨尘捡来的黑石碎片，眼神落在叶凝霜掌心的灵力上，没有催促，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审视。
叶凝霜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按照寂灭魔诀的心法，尝试将冰魔之力凝聚在指尖。可每当魔气要与冰属性灵力完全融合时，她脑海里就会闪过寒月宗藏经阁里的话——“魔功噬心，修炼者必堕入魔道，残害生灵，乃天下之祸”。
这念头刚冒出来，掌心的力量瞬间紊乱。
冰蓝色的灵力突然暴涨，像失控的冰锥，朝着周围的魔气刺去；而黑色的魔气也随之躁动，反过来包裹灵力，试图将其吞噬。两种力量在她掌心冲撞，疼得她指尖发麻，冷汗瞬间浸湿了劲装的袖口。
“噗——”
一口鲜血从她嘴角溢出，滴在玄铁台上，瞬间被魔气冻成红色的冰晶。叶凝霜踉跄着后退两步，掌心的力量彻底溃散，只留下一片刺痛的灼热感——那是魔气反噬的痕迹。
她咬着唇，看着掌心残留的红痕，心里满是迷茫。
她从小被寒月宗教导“魔即恶，正即善”，哪怕被正道背叛、污蔑，骨子里对“魔功”的抵触仍在。刚才凝聚力量时，她下意识地想“控制魔气，别让它染指纯净的冰灵力”，可寂灭魔诀的核心，恰恰是“冰魔归一，不分彼此”。
“你的心，在怕。”
莫言之的脚步声缓缓靠近，他停在叶凝霜面前，弯腰捡起地上那枚红色冰晶——冰晶里还裹着她的一缕灵力，正与魔气相互排斥，发出细微的“咔嚓”声。他指尖的魔气轻轻拂过冰晶，冰晶瞬间融化，灵力与魔气在他掌心重新交织，化作一缕淡紫色的气流，温顺如丝。
“怕什么？怕修了魔功，就成了他们口中的‘邪魔’？”莫言之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锤子，敲在叶凝霜的心上。
叶凝霜抬起头，眼眶微微发红：“师尊，弟子……弟子总想起寒月宗的教导，他们说魔功会让人迷失心性，变得嗜杀成性……”
“他们说？”莫言之冷笑一声，将掌心的淡紫色气流递到她面前，“那你看，这缕冰魔之力，是善是恶？”
气流在他掌心缓缓转动，没有丝毫暴戾之气，反而透着一种纯粹的力量感——既有着冰属性的凛冽，又有着魔气的厚重，却没有半分“嗜杀”的迹象。叶凝霜愣住了，她伸手碰了碰气流，只觉得一股温和的力量顺着指尖流入体内，抚平了刚才反噬的刺痛。
“天下功法，本就无正邪之分。”
莫言之收回手，走到炼魔台边缘，望着万魔窟深处的黑暗。那里隐约能听到妖兽的低嚎，却没有半分混乱，反而透着一种自然的秩序。他的声音比平时更沉，带着近千年岁月沉淀的通透：
“你在寒月宗学的《寒天诀》，号称‘正道至纯功法’，可月苍用它来抢你功法、害你性命，这时的《寒天诀》，是正还是邪？”
叶凝霜浑身一震，指尖微微收紧。
是啊，月苍修炼的也是《寒天诀》，还是宗门里修为最高的长老，可他做的事，比任何魔修都要卑劣。
“寂灭魔诀是魔功，可若用它来保护无辜、诛杀伪善，它又算什么？”莫言之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眸底的黑不再是全然的冰冷，多了一丝清明，“功法是死的，人是活的。用之人正则正，用之人邪则为魔——从来都不是功法决定人心，而是人心决定功法的用途。”
他抬手，指向炼魔台角落的护心魔玉碎片——那是墨尘留下的唯一遗物，莫言之一直用魔气护着，碎片边缘的魔纹至今清晰。
“墨尘生前，我教他的只是基础的护身魔功，他从未用它伤过一人，连遇到妖兽都只敢躲，你说，他修的是魔功，可他是邪魔吗？”
叶凝霜摇摇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想起自己被追杀时，那些喊着“替天行道”的正道修士，下手比谁都狠；而她眼中“邪恶”的魔尊，却救了她，还教她分辨正邪的真相。
“弱肉强食，本就是这世界的规则。”莫言之继续说道，声音里没有同情，只有客观的陈述，“妖兽为了生存捕食，修士为了修为夺宝，这本无可厚非。但人不同——人有思想，有选择，能分清善恶，能控制自己的欲望。”
他走到叶凝霜面前，指尖轻轻落在她的眉心。一缕精纯的魔气注入，不是为了提升她的修为，而是帮她抚平内心的躁动。
“有的修士，用‘弱肉强食’当借口，掠夺资源，残害无辜，却打着‘正道’的幌子，这是恶；有的魔修，独来独往，不欺弱小，只杀该杀之人，这便不算恶。”莫言之的指尖离开她的眉心，声音变得异常坚定，“心正则人正，哪怕修的是魔功，也能守住底线；心恶则为邪魔，就算披着正道的外衣，也终会堕入深渊。”
叶凝霜闭上眼睛，任由眼泪滑落。这些话像一道光，驱散了她心中多年的迷茫——她一直被“正魔”的标签束缚，却忘了最根本的是人心。月苍的恶，不是因为他修了正道功法，而是因为他的贪婪和虚伪；师尊的强，也不是因为他是魔尊，而是因为他守住了自己的底线——不滥杀，却也绝不纵容伤害自己人的恶。
“师尊……”她睁开眼，眼里的迷茫已被清明取代，“弟子明白了。”
莫言之点头，转身回到玄铁柱旁，重新拿起那块黑石碎片：“寂灭魔诀的核心，不是‘灭敌’，而是‘守心’。守住你的本心，知道自己要杀的是谁，为何而杀，就不会被魔功反噬。”
叶凝霜深吸一口气，重新站到炼魔台中央。这一次，她没有再刻意区分冰灵力和魔气，而是按照寂灭魔诀的心法，在心里默念：“我要杀的，是月苍，是那些背叛我、追杀我的伪君子；我要守护的，是师尊，是我重新获得的性命。”
掌心的冰蓝色灵力与黑色魔气缓缓靠近，这一次，没有互斥，反而像久别重逢的伙伴，开始缓慢地融合。魔气缠绕着灵力，形成一层黑色的保护层；灵力支撑着魔气，让其不再躁动。两种力量交织着，渐渐凝聚成一把短刃的形状——短刃通体淡紫，刃尖是冰蓝，刃身是墨黑，魔纹在刃身上缓缓流动，像活过来的藤蔓。
“很好。”莫言之的声音里多了一丝认可，“寂灭魔诀不修花哨招式，只修‘力聚’。你试着将短刃掷出，瞄准那根玄铁柱。”
叶凝霜抬手，目光锁定不远处的玄铁柱——那根柱子比水桶还粗，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冰棱，是炼魔台最坚硬的结构之一。她深吸一口气，将掌心的短刃猛地掷出。
短刃带着淡紫色的流光，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却像一道闪电，瞬间刺向玄铁柱。
“噗——”
短刃没入玄铁柱半寸，刃身的魔纹突然亮起，一股黑色的力量顺着刃身涌入柱子内部。下一秒，玄铁柱从短刃刺入的地方开始龟裂，黑色的裂纹像蛛网般蔓延，短短几个呼吸间，整根柱子“轰隆”一声倒塌，碎裂的玄铁块上，还残留着淡蓝色的寒气。
叶凝霜看着倒塌的柱子，眼里满是震惊——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力量能达到这种程度。在寒月宗时，她就算用尽全力，也只能在玄铁柱上留下一道浅痕，而现在，仅仅是初步掌握的寂灭魔诀，就能一击斩断如此坚硬的柱子。
“力道够了，却太急。”莫言之走过来，捡起地上的短刃，递回给她，“寂灭魔诀讲究‘一击即中，收力即退’，你刚才掷出时，力量太满，没有留有余地。若对手有反击之力，你这一击之后，就是破绽。”
他抬手，掌心凝聚出一缕魔气，朝着另一根玄铁柱挥去。魔气没有形成任何武器，只是一团纯粹的黑色气流，却精准地落在柱子侧面的一个点上。
“看清楚。”
话音刚落，那根玄铁柱突然从被魔气击中的地方断裂，断面光滑如镜，没有丝毫多余的裂纹，甚至连周围的冰棱都没有晃动。
“寂灭，不是‘毁灭’，是‘精准’。”莫言之解释道，“找到对手的弱点，用最少的力量，造成最大的伤害，这才是寂灭魔诀的真意。就像你对付月苍，不必与他硬拼灵力，只需找到他修为的破绽——他修炼《寒天诀》时急于求成，丹田左侧有一处旧伤，那就是他的死穴。”
叶凝霜瞳孔骤缩——她从未告诉过莫言之月苍的情况，师尊竟能仅凭她之前的描述，就推断出月苍的弱点？她接过短刃，重新凝聚力量，这一次，她刻意放慢速度，将力量集中在刃尖，瞄准远处一块较小的玄铁碎片。
短刃飞出，精准地刺中玄铁碎片的中心，碎片瞬间碎裂，没有溅起多余的碎屑。
“对了。”莫言之的声音里终于多了一丝暖意，“记住，修炼这门功法，不是为了滥杀，是为了保护自己想保护的，诛杀自己该诛杀的。”
叶凝霜点头，将短刃消散在掌心。她看着莫言之，突然想起昨日修炼时，无意间看到师尊抚摸护心魔玉碎片的样子——那时他的眼神很柔，不像魔尊，倒像个思念弟子的普通师父。
“师尊，您之前说……若有人动您的东西，定让他百倍奉还。”叶凝霜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心里的疑问，“墨尘师兄，就是您最在意的‘东西’，对吗？”
莫言之的身体僵了一下，指尖的黑石碎片微微收紧，边缘的魔纹闪烁了一下。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他不是‘东西’，是我唯一的弟子。”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我活了近千年，见惯了背叛和杀戮，本以为这辈子只会与修炼为伴。直到捡回墨尘，才知道有人絮叨、有人熬药、有人记挂的日子，是什么滋味。”
他抬头看向万魔窟入口的方向，那里的雾气正渐渐散去，隐约能看到一丝微弱的天光。
“那些人杀了他，抢了他的冰火莲，还想觊觎魔宫的魔元晶。他们以为我是躲在万魔窟里的缩头乌龟，却忘了——我莫言之或许不喜欢惹事，但也从不怕事。”
他的眸底重新燃起杀意，却比之前更沉、更稳：“动我弟子者，百倍奉还；窥我魔宫者，千倍奉还；犯我万魔窟者，万倍奉还。”
叶凝霜看着莫言之的侧脸，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信念——她不仅要为自己报仇，还要帮师尊完成对墨尘师兄的复仇。那些伤害过他们的伪君子，一个都不能放过。
“师尊，弟子定助您杀尽所有仇敌！”她单膝跪地，右手按在胸口，黑色劲装下的冰魔之力缓缓流转，“此生此世，绝不背叛！”
莫言之看着跪在地上的弟子，黑袍下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他没有让她起身，只是弯腰，将那块黑石碎片递到她面前：
“拿着。这是墨尘留下的，你带在身边。若遇到危险，碎片会感应到你的冰魔之力，发出警示。”
叶凝霜双手接过碎片，碎片入手微凉，还残留着莫言之的魔气，让她觉得无比安心。她将碎片贴身放好，起身时，掌心的冰魔之力已经变得更加凝练——寂灭魔诀的修炼，不仅提升了她的力量，更坚定了她的本心。
接下来的半个月，叶凝霜沉浸在寂灭魔诀的修炼中。
莫言之很少再开口指导，大多时候只是坐在玄铁柱旁，看着她修炼，偶尔在她遇到瓶颈时，用魔气在黑石上画出新的心法要点。叶凝霜进步极快，从最初的力量紊乱，到后来能将冰魔之力凝聚成各种形态的武器，再到能熟练运用寂灭魔诀的“精准”要义，只用了十五天。
第十五日傍晚，炼魔台的雾气被夕阳染成淡红色。叶凝霜手持冰魔刃，与莫言之对峙——这是她的“结业试炼”，只要能接住莫言之三招，就算真正掌握了寂灭魔诀的基础。
莫言之抬手，掌心凝聚出一缕魔气，没有攻击，只是轻轻朝着她挥去。叶凝霜立刻反应过来，冰魔刃横在身前，刃身的魔纹亮起，精准地挡住了魔气。
“第一招。”莫言之的声音响起。
他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叶凝霜身后，魔气凝聚成掌，朝着她的后背拍去。叶凝霜没有回头，凭借黑石碎片的感应，侧身避开，同时冰魔刃反手刺出，直指莫言之的手腕——这一击精准狠辣，正是寂灭魔诀的精髓。
莫言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抬手挡住，指尖与刃尖相撞，发出一声轻响。
“第二招。”
第三招，莫言之没有留手，魔气凝聚成一把长鞭，朝着叶凝霜席卷而来。长鞭上的魔纹带着撕裂般的力量，却没有杀意——这是对弟子的最后考验。叶凝霜深吸一口气，将冰魔刃消散，转而将冰魔之力凝聚在双拳，按照寂灭魔诀的心法，瞄准长鞭的薄弱处，猛地击出。
“啪——”
魔气长鞭被击断，碎片化作漫天淡紫色的光点，落在炼魔台上，像一场细碎的星雨。
叶凝霜站在光点中，微微喘气，却没有丝毫退缩。
莫言之看着她，缓缓点头：“寂灭魔诀的基础，你已掌握。”
他转身走向魔宫深处，留下一句话：“明日，随我去黑风寨。那里有群滥杀无辜的魔修，正好让你练练手——记住，只杀恶者，不诛无辜。”
叶凝霜看着师尊的背影，握紧了掌心的冰魔之力。黑风寨，是她复仇之路的第一站，也是她践行师尊理念的开始。
夜色重新笼罩万魔窟，炼魔台上的光点渐渐消散，只留下冰与魔交织的气息，在寂静中等待着明日的启程。正道联盟的伪君子们不会知道，一个掌握了寂灭魔诀的冰魔，即将踏上属于她的杀伐之路，而这之路的尽头，是他们无法承受的复仇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