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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金莲没想到来旺将自己与西门庆合谋要害武大郎的事儿抖了出来。

她目光转向来兴儿,语气森然:

“你听得真切?”

来兴儿忙不迭点头:

“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字虚言!”

“好!”

潘金莲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你且下去,管住自己的嘴。官人那边,我自有道理。”

来兴儿诺诺连声,退了出去。

潘金莲重新坐下,端起已经凉透的茶,却不去喝,只是用手指死死掐着杯壁。

傍晚,西门庆从外头应酬回来,带着几分酒意。

他本想去潘金莲那里松散松散,不料刚踏进潘金莲院子,就听见房里传来隐隐的啜泣声。

他皱了皱眉,掀帘进去,只见潘金莲云鬓散乱,双眼红肿,正伏在炕桌上哭得肩膀耸动。

“这又是怎的了?谁给你气受了?”

西门庆走上前,随口问道,眼睛却习惯性地在屋里扫了一圈。

“慧莲呢?没在你跟前伺候?”

他不提宋慧莲还好,这一提,潘金莲猛地抬起头,一双美目里泪水未干,却已烧起了两簇怒火。

她冷笑道:“我的大官人!你还好意思问?你自个儿在背地里偷腥,玩弄人家老婆,弄得爽利了,如今祸事来了,倒想起问我来了?”

西门庆被她呛得一怔,酒也醒了几分。

“你这话从何说起?什么祸事?”

“从何说起?”

潘金莲站起身,指着外面,声音又尖又利。

“你那好奴才来旺,吃了熊心豹子胆,在外面喝酒撒疯,扬言要找个机会,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把你我给一并结果了!你说是不是祸事?”

西门庆脸色微变,但尚自镇定。

“胡说!他怎敢……”

“他怎敢?”

潘金莲打断他,泪水又涌了出来,这次她装出十分的委屈和后怕。

“他骂你强占他老婆,拿点赏钱哄骗他!他还骂我……骂我是淫妇,是专会牵线搭桥、帮凶掩蔽的拉皮条的!官人,你在外头快活,我却在家里替你顶着这骂名,如今还要替你挡刀子!这且罢了,那杀千刀的醉汉,竟把当初……当初那件事也抖落出来了!”

她说到此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颤音。

“说我们当初如何密谋,要……要毒杀武大郎!官人,如今武大郎风头正盛,这事儿若是传扬开去,我潘金莲还有命在吗?我便是那罪魁祸首,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番话,牵扯出武大郎旧事,真正戳中了西门庆的肺管子。

他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眸中寒光闪烁。

“你这些话,是哪里听来的?可有凭据?”

“来兴儿!来兴儿亲耳听见的!一字不差!”

潘金莲斩钉截铁道,“你若不信,立刻叫他来对质!”

西门庆不再多言,转身厉声喝道:

“叫来兴儿来!”

不多时,来兴儿战战兢兢地进来,跪在地上。

西门庆也不让他起身,只冷着脸让他把听到的话再说一遍。

来兴儿不敢隐瞒,又将来旺如何骂主、如何起杀心、如何揭破旧日隐私的话,添油加醋地复述了一遍,比之前对潘金莲说的更为详尽具体。

西门庆听完,脸上已是乌云密布,挥挥手让来兴儿下去。他负手在屋里踱了两步,眼神阴鸷得吓人。

潘金莲在一旁抽泣,偷眼瞧他神色,知道火候已到,便不再多言,只等着他决断。

沉默半晌,西门庆猛地站定,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好个不知死活的狗奴才!”

黑着脸,一言不发地转身出去了。

他没有回书房,也没有去其他妻妾房里,而是径直走到了花园那假山附近。

他叫过无限极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玉箫会意,连忙去找宋慧莲。

不多时,宋慧莲被玉箫半请半拉地带到了假山洞口。

她一见西门庆面色阴沉地等在那里,心里便是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来。

“爹……您找我?”

宋慧莲强自镇定,声音却忍不住发颤。

西门庆也不进洞,就站在洞口阴影里,一双眼睛如同鹰隼般盯着她,冷冷问道:“来旺回来了,你倒是把他伺候得挺好,把他的话也套得挺明白?”

宋慧莲腿一软,差点跪下去,脸色煞白:

“爹……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奴婢……奴婢不懂……”

“不懂?”

西门庆逼近一步,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让宋慧莲几乎窒息。

“他在外头喝酒,骂我是强盗淫贼,骂五娘是拉皮条的淫妇,还扬言要提刀杀了我们两个!连当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翻出来了!宋慧莲,你日日与他同床共枕,他就没跟你透过半点口风?你就没劝着他点儿?”

这番话如同晴天霹雳,炸得宋慧莲魂飞魄散。

她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来旺那个莽撞鬼,果然口无遮拦,闯下了这弥天大祸!

“爹!爹饶命啊!”

宋慧莲再顾不得其他,双膝一软,彻底跪倒在地。

她双手死死抱住西门庆的腿,现在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眼泪瞬间涌了出来,顺着苍白的面颊滑落。

“他……他是灌多了猫尿,失心疯了才胡言乱语!他哪有那个胆子?就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爹,奴婢……奴婢真的不知情,他从未在奴婢跟前漏过半点口风!若是知道,奴婢拼死也要拦住他这张惹祸的嘴!”

西门庆沉默不语。

宋慧莲仰起脸,泪眼婆娑地望着西门庆,哀哀求告。

“爹,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管束好他!求您老人家开恩,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他这条贱命吧!只要您能消气,放过他这次,奴婢……奴婢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听爹的!” 她声音哽咽,充满了绝望的恳切。

“要不……要不您就把他打发得远远的,派个长差,让他再也碍不着您的眼,行吗?爹,求您了!”

西门庆居高临下地看着脚下这个瑟瑟发抖、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她眼中的恐惧和顺从取悦了他。

他本想处置来旺,如今见她如此哀求,心中那点杀意暂且被一种掌控他人生死的快意所取代。

沉吟片刻,西门庆脸上阴鸷的神色稍缓,伸手捏起宋慧莲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

“哦?当真什么都愿意?”

他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

“嗯嗯,只要爹吩咐,奴家莫敢忤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