漯河府衙的正堂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苏砚秋坐在客座上,手里攥着一卷漯河河道图,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对面的漯河知府赵文轩,额头上渗着冷汗,双手在袖袍里绞成一团。
“赵大人,老夫问你,这漯河沿岸百里,大小渡口二十余处,为何三年来,一座新桥都未曾修建?”苏砚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目光扫过堂下的几位官员,“百姓乘渡船,遇风雨便滞留两岸;商贾运货,绕路而行多耗三成成本。你说,为何不修桥?”
赵文轩慌忙起身,拱手道:“苏相息怒,非是下官不愿修,实是……实是府库拮据,去年修堤已耗去大半钱粮,实在腾不出款项。”
“府库拮据?”苏砚秋猛地将河道图拍在案上,图上的渡口标记被震得发颤,“老夫昨日在渡口所见,仅‘惠民渡船’一项,每月维护、人工开销便需五十贯,二十处渡口一年便是一万二千贯!若修一座石桥,一次投入虽多,十年内无需大修,孰轻孰重,你算不清这笔账?”
旁边的通判张启元上前一步:“苏相有所不知,修桥需征调工匠、石料,沿岸百姓恐有怨言……”
“怨言?”苏砚秋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昨日渡口有位老妪,为送孙儿上学,冒雨乘渡船,险些落水。她拉着老夫的手说‘若有桥,何苦遭这份罪’。你说百姓有怨言?他们怨的是官府不作为,怨的是明明能修桥却眼睁睁看着他们受苦!”
他站起身,走到堂中,声音陡然提高:“老夫当年修济民桥,有人说‘劳民伤财’,可桥成之后,两岸百姓往来无阻,田地产量增了三成,那点‘怨言’,早被好日子冲散了!为官者,若只算眼前的钱粮账,不算百姓的便利账、长远的民生账,那还配坐在这府衙里?”
赵文轩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喏喏道:“下官……下官这就召集工匠,勘测选址,尽快动工……”
“尽快是何时?”苏砚秋追问,“三日之内,拿出修桥方案,标明选址、预算、工期,老夫要亲眼过目。若方案敷衍,或是借口拖延……”他顿了顿,目光如炬,“朝廷设官,是为百姓谋福利,不是让你们尸位素餐。这漯河知府的位子,若是坐不稳,自会有人能坐!”
这话如重锤敲在众人心上,堂下的官员们纷纷垂首,大气不敢出。苏砚秋看着他们,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修桥的钱,老夫会向朝廷奏请调拨,不够的,从府衙的杂项开支里挤——少办几场官宴,少买几匹绸缎,总能省出修桥的钱。但有一条,桥必须修好,用料要实,工期要准,谁若敢在这上面动手脚,老夫定不饶他!”
赵文轩连忙应道:“下官遵命!定当亲赴现场,监督施工,绝不敢有半点差池。”
离开府衙时,天色已近黄昏。苏砚秋没有回客栈,而是再次来到漯河渡口。夕阳下,最后一班渡船正靠岸,乘客们踩着跳板下来,脸上带着疲惫。那个昨日险些落水的老妪,正牵着孙儿的手,蹒跚地往家走。
“老嫂子,”苏砚秋走上前,“过些日子,这里要修桥了。”
老妪愣了一下,随即眼里泛起泪光:“真……真的?那可太好了!以后孙儿上学,再也不用怕下雨了。”她拉着孙儿,对着苏砚秋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大人,多谢大人为咱百姓做主!”
周围的百姓听到消息,纷纷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问:“大人,桥修在哪里?”“什么时候能修好?”苏砚秋一一作答,看着他们脸上从疑虑到惊喜的神情,心中的郁气渐渐散去。
回到客栈,老管家见他脸色稍缓,递上一杯热茶:“老爷,您今日在府衙那番话,怕是把他们吓坏了。”
苏砚秋接过茶,望着窗外的暮色:“吓着才好。为官者,若不时刻想着百姓的难处,就该让他们警醒。这桥,不仅是方便往来的路,更是连接民心的路。桥修得结实,民心才能系得牢固。”
三日后,赵文轩果然送来修桥方案:计划在漯河最繁忙的三处渡口修建石桥,分别命名为“便民桥”“通济桥”“安澜桥”,预算明细清晰,工期定为半年,还附上了工匠名单和石料产地。
苏砚秋仔细审阅,在方案上批了“准”,又写下“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八个字,让差役带回府衙。他知道,修桥只是开始,要让百姓真正过上好日子,还需要更多这样“较真”的时刻,需要更多官员把百姓的冷暖放在心上。
漯河的水依旧东流,只是从这天起,岸边多了勘测的工匠,多了运送石料的马车,也多了百姓们的期盼。苏砚秋站在渡口,望着远处忙碌的身影,忽然觉得,这漯河上的桥,早晚会一座接一座地架起来,不仅架在河上,更架在官府与百姓的心间,让那份“为民”的初心,像石桥一样,历经风雨,永不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