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撕扯感像无数把钝刀在身上割磨时,林渊咬得后槽牙发疼。
他能听见白芷的呼吸声在耳畔急促起伏,两人交握的手早被冷汗浸透,却始终没松开半分。
混沌风暴里的气流带着腐蚀味,钻进鼻腔时像火烧,他想起苏清璃残念里那声,喉间突然泛起甜腥——是咬破了舌尖。
撑住。他低哑着开口,与其说是安慰白芷,不如说是给自己打气。
弑天血脉在经脉里翻涌的热度此刻倒成了支撑,那些沸腾的力量正顺着血管往指尖涌,竟将风暴里的乱流撕开条细缝。
眼前的黑暗突然泛起灰白,下一秒,两人像被抛上岸的鱼,重重砸在松软的地面上。
林渊呛咳着翻身,首先撞进视野的是铺天盖地的混沌雾气。
灰青色的雾霭浓得化不开,五步外的景物便只剩模糊轮廓,唯有前方隐约立着道深褐色石门,门楣上的古篆二字泛着幽光,像两只盯着人的眼睛。
这里...就是天墟古界入口?白芷跪坐在地,指尖抵着心口缓气,发梢还沾着风暴里的碎雾,我在空间术法里感应到的波动,应该就来自门后。她抬头时,额角渗着细汗,却仍强撑着扯出个笑,比我想象的...咳,比想象的混沌气更浓。
林渊没接话。
他正垂眼盯着自己的手腕——弑天血脉的暗红纹路不知何时爬了上来,从手背蜿蜒到小臂,像条活物般轻轻跳动。
皮肤下的血管突突作痛,他甚至能听见血脉在轰鸣,像困在笼中的兽在撞墙。
它在躁动。他伸出手,纹路随着动作爬上掌心,越靠近这里,血脉里的渴求越强烈。他想起影蚀说的更像他,想起九狱塔第八层突然暴涨的光纹——或许这血脉封印碑,正是解开一切的钥匙。
白芷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瞳孔微微收缩:这纹路...比在混沌回廊时更明显了。她撑起身子,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手背上的红痕,又像被烫到似的缩回,若再放任下去,混沌之力会顺着血脉侵蚀神魂的。
林渊深吸口气,站起身。
石门上的古篆突然亮了亮,像是在回应他的靠近。
他迈出第一步时,雾气被脚步惊散些,这才看清石门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痕,门两侧各雕着只狰狞的兽首,兽口大张,正对着门内吐着雾气。
推开门的瞬间,有细碎的石屑簌簌落下。
门后并非想象中的黑暗,而是片开阔的空地。
正中央矗立着座三人高的黑色石碑,碑面坑坑洼洼,刻满了林渊从未见过的符文——那些线条扭曲如活物,时而纠缠,时而炸裂,像在诉说某种古老的挣扎。
凡人,你不该踏足此地。
沙哑的声音从碑底传来。
林渊瞳孔微缩,看见道半透明的虚影从碑纹里浮起。
那虚影没有具体五官,轮廓却像块被砍裂的骨片,周身缠着几缕黑雾,正是玄骨。
弑天族已灭。玄骨的声音带着回音,血脉亦当沉寂。
林渊往前走了两步,刻意放软语气:前辈,我非为毁灭而来。他摊开手,露出手背上翻涌的红纹,这血脉若不压制,混沌之力早晚会吞噬我的神魂。
到那时,别说守护重要的人,连自己都会变成怪物。
玄骨的虚影顿了顿。
黑雾缠绕的突然剧烈震颤,像在回忆什么:当年...也有个少年说过类似的话。它的声音突然低下去,他说要以凡躯斩神明,要踏碎九狱证永恒。
林渊心口一紧。
他想起影蚀说的,想起风无痕提过的初代斩劫者——难道玄骨说的,正是那人?
后来呢?白芷突然开口。
她不知何时站到了林渊身侧,目光紧盯着玄骨,那个少年,后来如何了?
玄骨的虚影静默片刻,黑雾突然散了些,露出内部若隐若现的裂痕:他触了碑纹。它说,然后...碑纹碎了,血脉失控了,他的神魂被混沌啃得只剩残渣。
林渊的喉结动了动。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弑天血脉的热度此刻烧得更凶,连指尖都在发颤。
但他没有退后半步,反而向前又走了两步,直到离石碑只剩三步之遥:所以前辈要赶我走?他的声音沉下来,带着股孤注一掷的狠劲,可就算我现在退了,血脉反噬也会在三日内要了我的命。
与其等死,不如赌一次——赌我能比他做得更好。
玄骨的虚影突然剧烈摇晃起来。
那些裂痕里渗出点点金光,像是在挣扎着什么。
过了许久,它终于发出声叹息:若你真能承受其重负...虚影缓缓没入碑纹,碑纹自会回应。
林渊望着碑面上翻涌的符文,手悬在半空迟迟没落下。
他能感觉到血脉里的躁动几乎要冲破皮肤,苏清璃的残念在魂海里轻轻颤动,像在给他勇气。
我来。白芷突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背。
她的掌心冰凉,却带着股让人安心的温度,若有危险,我用空间术法带你退。
林渊转头看她。
少女的眼底映着碑纹的幽光,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汗,却笑得像当年在宗门演武场初见时那样清透:你不是一个人在赌。
他喉咙发紧,反手握住她的手。
两人的手掌叠在一起,缓缓朝碑面按去。
就在指尖即将触到碑纹的刹那——
虚空里突然传来金铁交鸣般的爆响。
林渊猛地抬头,看见头顶的雾气像被无形的手撕开道裂缝,漆黑的裂隙里渗出刺骨的寒意,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顺着那道缝,缓缓垂下视线。
虚空裂隙撕开的刹那,林渊后颈的寒毛根根倒竖。
他甚至来不及回头,神识便捕捉到那道裹挟着灭世气息的身影——玄铁重甲裹着枯瘦躯体,面甲上的饕餮纹泛着幽蓝鬼火,黑曜长戟尖端凝聚的混沌气流正将周围雾气绞成螺旋,正是天墟守护者·幽冥。
弑天血脉不容现世!幽冥的声音像两块锈铁摩擦,长戟挥下的瞬间,林渊眼前的空间突然扭曲成无数碎片。
他听见白芷倒抽冷气的轻响,余光瞥见少女指尖凝起的空间符文刚亮便被震散——这一击的余波已足够碾碎筑基修士的法域。
生死关头,林渊的瞳孔泛起九狱塔第八层特有的暗金纹路。
轮回狱的能力如潮水般漫过识海,命运轨迹预演自动展开:他看见长戟斩下的轨迹在神识中分裂成十七种可能,其中第九道轨迹正指向自己咽喉。
肌肉先于意识做出反应,他拽着白芷旋身侧移,左肩却还是被戟风刮出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溅在碑面上,烫得符文发出滋滋轻响。
因果剥离!林渊咬碎舌尖,鲜血喷在九狱塔虚影上。
塔纹骤然暴涨,将他与白芷的因果线从幽冥的攻击轨迹中扯出半寸。
这是轮回狱第二层能力,能短暂逆转战斗中的因果链——就像投入湖面的石子突然逆流回掌心。
幽冥的长戟斩在虚空中,竟激起一圈泛着幽光的涟漪,那是被剥离的因果在反噬。
小辈倒是有些手段。幽冥面甲下传来闷哼,长戟再次举起时,林渊已借势撞向石碑。
他能感觉到背后的压迫感如影随形,玄骨的警告在耳边炸响:碑纹反噬非你能承!可此刻血脉里的灼烧感已蔓延至心脏,若不抓住这瞬间,三日后他的神魂便会被混沌啃噬成白痴。
双手按上碑面的刹那,林渊发出压抑的闷吼。
无数道冰凉的封印之力顺着指尖钻入经脉,像万千冰针刺穿血管,将沸腾的弑天血脉强行往丹田压去。
他看见自己手背上的红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可与此同时,碑纹里涌出的力量也在撕扯他的筋脉——这哪是镇压?
分明是在用他的躯体做封印的熔炉!
阿渊!白芷的惊呼混着金属撕裂声刺进耳膜。
林渊的神识在剧痛中仍保持着清明,他早注意到虚空中那道若有若无的暗影——从他们踏入天墟裂隙起,便有一道不属于混沌的波动在周围游移。
是夜魇!
那个曾被他斩断一臂的追踪者,竟学会了用混沌雾气掩盖气息。
短刃划破虚空的锐响在颈后炸起时,林渊的轮回剑已反手出鞘。
剑身上流转的暗金纹路不是他熟悉的剑诀,倒像是九狱塔在自主操控——剑光中竟清晰映出夜魇三息前的动作:她如何贴着混沌裂隙潜伏,如何将短刃淬上弑神毒,如何在林渊触碰碑面的瞬间,将全部力量凝聚在这记绝杀。
你以为...我会重蹈覆辙?林渊咬着牙转头,嘴角渗出的血珠溅在剑刃上,与暗金纹路交融成妖异的紫。
夜魇的瞳孔在剑光中剧烈收缩——她分明算准了林渊此刻必须承受碑纹反噬,神识至少有半息的空白,可眼前这人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仿佛早就在等她这一击。
短刃距离后心还有三寸。
轮回剑的剑势却已先一步锁死夜魇的咽喉。
林渊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碑纹在体内奔涌的轰鸣,还有夜魇因震惊而急促的呼吸。
他突然想起玄骨说的那个,想起影蚀提过的更像他——或许所谓的凡躯斩神明,从来不是靠一时的勇武,而是在每一个生死关头,比敌人多算一步,比命运多撑一刻。
短刃的寒意贴上肌肤的瞬间,轮回剑的剑气已刺破夜魇的面巾。
血珠溅起的刹那,林渊眼前的世界突然慢了下来。
他看见夜魇眼中的惊恐,看见幽冥重新凝聚的长戟尖,看见碑纹在体内勾勒出的全新封印图——而在所有这些之上,九狱塔第九层的虚影正缓缓浮现,塔尖指向混沌深处,那里有个声音在低吟,像极了苏清璃残念里的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