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的靴底刚碾过血色沙粒,后颈便窜起一股灼烧般的刺痛——那是弑天血脉在沸腾。
他抬手按住锁骨下方,能清晰摸到皮肤下血管跳动的频率,像战鼓在胸腔里撞出闷响。
终于来了......
声音裹着铁锈味的风钻进耳朵,林渊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道嗓音像浸在血池里的青铜,每一个字都带着腐蚀灵魂的黏腻,却又让他想起九狱塔第七层那面轮回镜——镜中那个背生暗翼的身影,也曾用类似的语调说你早该觉醒。
他的手指在轮回剑柄上绞紧,剑鞘与掌心相贴的位置,九狱塔第九层的字铭文烫得惊人。
抬头时,血色荒原尽头的黑色石碑已近在咫尺,碑身上的咒文正随着血脉震颤泛起红光,每一道刻痕都像活过来的蛇,在石面游移。
我们是同类。那声音更低了,带着蛊惑的尾音,你体内的弑天血在欢呼,不是吗?
林渊喉结滚动。
他想起苏清璃被混沌侵蚀时,曾用染着黑纹的手按住他心口,说你的血,和那些镇压我们的神明不一样;想起九狱塔第二层,狱魂首领临死前盯着他的眼睛喊弑天者后裔——原来所有线索早在此刻交汇。
同类?他开口,声音比风沙更冷,你不过是困在碑里的囚徒。
话音未落,碑影突然扭曲。
一道黑影从中踏沙而出,甲片相撞的脆响惊飞了几缕血雾。
来者身披残破黑甲,胸甲上的裂痕里渗出暗红液体,左手提着柄锈迹斑斑的巨斧,斧刃还滴着凝固的血珠。
凡入碑者,皆须以血为契。玄骨的声音像两块碎石相磨,没有温度,破契者,魂销骨碎。
林渊的目光扫过对方空洞的眼窝——那里没有眼珠,只有两团幽绿的鬼火在跳动。
他注意到玄骨的护腕上刻着和血誓碑相同的咒文,连斧柄缠的布条都浸着同样的血渍,这让他想起九霄盟地牢里那些被血契控制的死士。
血契?他拇指摩挲着剑柄,逆命之火在剑脊腾起幽蓝火苗,我林渊的命,从不由别人定。
话音刚落,数道破风声从四面八方袭来。
林渊旋身挥剑,轮回剑划出半弧光刃,将最近的守灵者劈成两截——那东西却像烟雾般重组,胸口的血纹更亮了几分。
他这才看清,这些守灵者的身体半透明,能隐约看见内部流动的血线,武器皆是锈迹斑斑的残兵,连攻击方式都如出一辙:先刺向心脏,再补劈脖颈——典型的绞杀式战术。
林渊瞳孔微缩。
他数了数,共有七名守灵者,呈北斗状散开,玄骨站在阵眼位置。
七人同时举起武器时,空中浮起血色星图,与碑身咒文形成共鸣。
这让他想起仙域古籍里记载的血祭阵——用活物鲜血喂养阵灵,阵灵越强,献祭者的魂魄就被啃噬得越彻底。
想拿我当祭品?他低笑一声,轮回剑突然发出龙吟。
九狱塔在识海震动,第二层杀戮狱的能力自动运转,他的感官瞬间敏锐十倍:能听见守灵者血线流动的嘶鸣,能看见玄骨甲片下若隐若现的黑色咒印,甚至能闻见风里那缕不属于这片荒原的、带着檀香的气息——那是苏清璃常用的安神香。
这丝异香让他的动作顿了顿。
玄骨趁机挥斧劈下,带起的风压将他肩甲削出一道缺口。
林渊旋身避开,却发现左腕不知何时被血线缠住,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皮肤里钻。
他反手一剑斩断血线,伤口处立刻渗出黑血——是毒。
有意思。他舔了舔嘴角,逆命之火顺着剑身蔓延到全身,将血毒灼成青烟,看来得让你们见见真正的弑天血脉。
话音未落,他体内传来的轻响。
九狱塔第九层的字铭文突然炸开金光,林渊的瞳孔泛起鎏金色,能清晰看见每道血线的脉络,每个守灵者的破绽。
玄骨的斧刃再次劈来,他却不闪不避,抬手抓住斧柄——锈迹在他掌心化作飞灰,玄骨的眼窝中,幽绿鬼火猛地一颤。
就是现在。
林渊的指尖按在玄骨护腕的咒文上。
轮回剑突然发烫,剑身上的字开始逆转,他的意识被拽入一片黑暗。
模糊中,他看见玄骨的记忆碎片:一位红衣女子将血契印按在他心口,说替我守着碑,等那个人来;看见他持斧斩杀千名入侵者,每斩一人,碑身的咒文就淡一分;最后,是一双与他极为相似的眼睛,在碑前说我来取走属于弑天者的东西。
咳......林渊猛地退回现实,玄骨的斧柄在他手中寸寸碎裂。
他望着自己发颤的右手——刚才那一瞬间,他分明感受到了玄骨的记忆,像被人强行塞进脑子的画面。
更诡异的是,那些记忆里的红衣女子,眉眼竟与苏清璃有七分相似。
玄骨的残甲发出呻吟,剩下的守灵者突然全部静止。
林渊握紧轮回剑,看见碑身的咒文正在疯狂闪烁,像在传递某种紧急信号。
而他体内的弑天血脉,此刻正以从未有过的剧烈程度震颤,仿佛在催促他——
去触碰碑底的封印。
风突然停了。
血色沙粒悬浮在空中,形成一道血帘。
林渊望着帘后若隐若现的碑底,那里有团暗红雾气在翻涌,正是方才那道声音的源头。
他的指尖几乎要碰到血帘,却在最后一刻顿住——玄骨的记忆里,那个红衣女子说等那个人来,而苏清璃的安神香,此刻正浓得呛人。
苏清璃......他轻声呢喃,轮回剑的铭文突然全部亮起。
血帘后,暗红雾气里传来冷笑:犹豫?你以为自己还能回头?
林渊的目光重新冷硬如刃。
他退后两步,将轮回剑插入沙中,双手结出九狱塔的启灵印。
识海里,九座塔层同时震动,第七层灵魂回溯的纹路开始发光——他需要知道,玄骨记忆里的红衣女子是谁,更需要知道,这血誓碑,究竟藏着多少与苏清璃相关的秘密。
当他的意识再次沉入黑暗时,耳边隐约响起玄骨破碎前的低语:......记忆......小心......
林渊的意识坠入黑暗的刹那,耳膜被一声清越的剑鸣刺穿。
他睁眼时,正站在铺着青石板的庭院里。
朱漆回廊下,玄骨的身影比记忆中挺拔许多,卸去了残破甲胄,着一袭玄色劲装,腰间悬着未开锋的木剑——与此刻手中锈斧判若两人。
三步外,穿茜色宫装的女子背对着他,发间金步摇随着转身轻颤,露出的面容让林渊呼吸一滞:那分明是苏清璃,却比他记忆中更清艳三分,眉梢点着一点朱砂,像滴落的血。
玄骨,她指尖抚过廊柱上刻着的二字,声音如浸了松风的泉水,等我以血誓碑镇住弑天血脉的躁动,你便替我守着这碑。
百年、千年,直到那个能唤醒它的人来。
玄骨单膝跪地,木剑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属下立誓,若违此约,魂销骨碎,永坠轮回。
画面突然扭曲。
林渊的太阳穴突突作痛,再睁眼时,玄骨正跪在血誓碑前,甲胄上染满暗红,左手持斧,右手攥着半截染血的发簪——正是方才女子发间那支金步摇。
大人...他们说您勾结弑天族...玄骨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不该信的...不该用您的血解了碑的封印...
碑身突然迸发出刺目红光,无数血线钻入玄骨眉心。
他的瞳孔逐渐浑浊,喉间发出野兽般的呜咽,手中的发簪坠地。
最后一个画面里,女子倒在血泊中,指尖还攥着半片染血的契约,唇形分明在说:傻...玄骨...
噗——林渊猛地呕出一口黑血,踉跄着扶住轮回剑。
玄骨的残甲已经碎成齑粉,剩下的守灵者仍在围攻,却因阵眼崩塌而动作迟缓。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正按在碑身某处凹陷——方才灵魂回溯时,意识竟牵引着肉体触碰了碑底封印。
原来你是为她守碑...林渊望着地上那截记忆里的金步摇残片,喉间发紧。
苏清璃的安神香此刻浓得几乎呛人,他甚至能听见她惯用的玉镯在腕间轻响——可视线所及,只有血色荒原。
喝啊!林渊挥剑斩落最后一名守灵者,逆命之火裹着幽蓝火苗窜上剑身。
那些半透明的血线触火即融,却在他经脉里留下灼烧般的痛。
弑天血脉正以他从未经历过的狂暴翻涌,仿佛要挣破血肉桎梏——方才触碰封印时,他分明到了血脉里沉睡着的、属于初代斩劫者的力量。
你尚未通过试炼,不可染指碑中之力。
清冷女声自头顶劈下。
林渊抬头,只见碑顶不知何时立着道身影:女子着月白纱衣,发间缠着血色契约纹路,眉眼与幽光相似,却多了几分石刻般的冷硬。
她指尖流转着暗红光华,整片荒原的沙粒突然凝固,化作无数血色光链,如活物般缠向林渊的四肢。
命运裁决者?林渊咬牙斩断缠上脖颈的光链,谁定的试炼?
你们这些守碑的,不过是被契约困住的傀儡!
契约即规则。幽光抬手,光链骤然收紧,勒得林渊肩甲崩裂,初代斩劫者背叛天道,血誓碑封印的不仅是弑天血脉,更是她的罪。
你若强行取力...她眼尾的契约纹泛起红光,会被血脉里的弑天残念吞噬,变成第二个玄骨。
林渊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起玄骨记忆里女子最后的眼神——不是怨恨,是哀悯。
而自己体内翻涌的血脉之力,此刻竟有一丝与那女子的气息重叠。
难道苏清璃...不,不可能,她分明是在混沌海才被侵蚀的。
够了!林渊突然笑了,逆命之火从剑脊窜入识海,九狱塔第八层因果剥离的纹路轰然亮起,我来不是听你讲规则的。他的声音混着血脉震动的轰鸣,玄骨守了千年碑,等的是能替他解咒的人;那女子用命换封印,等的是能替她翻案的人——而我,他攥紧轮回剑,剑身的字铭文与碑底封印共鸣,炸出刺目金光,是来拿走属于弑天者,也属于斩劫者的东西!
幽光的脸色终于有了裂痕。
她望着空中疯狂闪烁的碑身咒文,突然意识到什么,指尖的光链开始扭曲:你...你根本不是来取力,是来...
解契!林渊低吼。
因果剥离的力量如潮水般涌出,他能清晰感知到血脉里缠绕的、来自血誓碑的契约锁链——那些锁链连接着玄骨的残魂,连接着初代斩劫者的遗恨,更连接着他自己,那个在九狱塔轮回镜里背生暗翼的影子。
血色光链突然剧烈震颤。
幽光的纱衣被震得猎猎作响,她终于露出慌乱:停下!
你会引爆整个血誓碑的封印——
我要的就是它炸。林渊的声音染了血味,他能听见体内锁链断裂的脆响,炸了这破碑,才能让该醒的人醒,该算的账...一笔笔算清。
话音未落,碑身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无数血珠从碑面渗出,在空中凝结成初代斩劫者的虚影——与苏清璃重叠的面容上,终于露出释然的笑。
幽光的契约牢笼开始收紧,血色光链勒得林渊周身渗血,而他体内的弑天血脉,此刻正以近乎毁灭的姿态暴走,仿佛要连他的魂魄都烧成灰烬。
林渊闭目。
他听见苏清璃的声音在记忆里响起:你的血,和那些神明不一样。也听见玄骨破碎前的低语:记忆...小心...更听见九狱塔最深处,那扇门后传来的、属于自己的,带着暗翼的笑声。
苏清璃,他对着风轻声说,等我。
当他再睁眼时,血色荒原的沙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碑底封印的红光刺破天际。
幽光的身影在光中逐渐透明,最后只留下一句嘶吼:你会后悔的!
而林渊站在风暴中心,任逆命之火灼烧血脉,任因果剥离撕裂魂魄——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