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臭的黑雾裹着细碎冰晶钻进林渊的衣领，像无数只腐虫顺着脊椎往上爬。
他的指尖刚触到腰间的九霄剑，剑鞘便传来灼烫的震颤——那是剑灵在示警。
他突然攥住紫云的手腕。
少女的长枪尖还凝着未散的紫电，被这一拽差点戳到他胸口，抬眼时却见他盯着地面。
暗紫色结晶在雾中泛着幽光，每块晶体里的扭曲人脸都在同一时间转动眼白，齐齐望向他们脚边。
这些......紫云的声音发紧，枪杆上的雷纹开始不安地跳动，和上次在裂隙外看到的不一样。
林渊没答话。
他能感觉到红绳上的白霜正在蔓延，从手腕一路爬到小臂，冻得血管里的灵力都结了冰碴。
那是苏清璃留下的寒毒残韵，还是混沌母体刻意种下的标记？
三天前在九霄城的藏经阁，他翻到半卷《混沌志异》，上面写着凡入裂隙者，必留痕于母巢，当时只当是古人危言，此刻却在自己身上应验了。
黑雾突然翻涌如沸。
欢迎回来，容器。
阴恻恻的声音像锈刀刮过脑仁，林渊抬头，正看见黑雾凝结成一个半透明的人形。
那东西没有五官，只有眉心嵌着颗猩红眼珠，每转动一次，地面的结晶便发出刺啦刺啦的碎裂声——是蚀魇。
紫云的长枪瞬间出鞘，紫电裹着枪尖劈向那团黑雾，却在触到蚀魇身体的刹那如泥牛入海。小心！她反手拽住林渊往旁一滚，数十条墨色触须擦着他后颈扫过，在地面犁出深沟，沟里立刻爬出密密麻麻的黑虫，啃食着结晶里的人脸。
林渊后背抵上结晶墙面，被冻得倒抽冷气。
他望着蚀魇指尖渗出的黑雾——和三天前在裂隙外腐蚀光桥的东西一模一样。
原来那不是偶然，是这东西在提前测试他的防御。
容器？林渊抹掉嘴角的血，九狱塔在识海发出嗡鸣。
上回结丹时塔内浮现的古字突然清晰起来：混沌者，囚也；持塔者，饵也。原来从矿洞塌方唤醒九狱塔那天起，他就成了引混沌母体现身的诱饵。
蚀魇的触须再次缠来，这次目标是他心口的红绳。
林渊瞳孔骤缩——那上面凝着苏清璃最后一次见面时塞给他的冰蚕玉，是连接两人灵识的信物。
他反手握住九霄剑，剑鸣震碎三条触须，却见蚀魇猩红眼珠里闪过戏谑：挣扎得越狠，母巢的锁链就越紧。
你以为能救回那两个？
他们早被榨成母巢的养料了。
这句话像重锤砸在林渊心口。
他想起在灵界看到的反抗军，那些被混沌侵蚀后只剩本能的修士；想起风无痕最后给他传讯时，镇魔剑上沾着的混沌黑血；想起苏清璃被黑衣人带走前，在他手心写的二字——原来她早就知道这条路。
因果锚定。林渊低喝一声。
九狱塔第七层的封印应声而解，识海里浮现出无数银线，每根线的末端都缠着鲜活的命运光团。
他咬着牙抓住那团最灼眼的紫芒——那是蚀魇的本源命运线。
触须的攻势突然停滞。
蚀魇猩红眼珠剧烈震颤，半透明的身体里浮出无数金色丝线，正被林渊手中的银线死死缠住。
紫云的长枪悬在半空，望着林渊眉心浮现的九狱塔虚影，喉咙动了动却没说话——她见过林渊结丹时的异象，但此刻他周身的气场，像极了传说中能逆转天命的合道境大能。
你......蚀魇的声音首次出现裂痕，你怎么会......
因为你太急了。林渊抹去嘴角血迹，指尖的银线越收越紧，急着杀我，急着抢红绳，急着证明母巢的不可战胜。他一步步逼近，九霄剑抵住蚀魇心口，但你忘了，诱饵也能咬钩。
蚀魇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被往林渊方向拉扯，黑雾凝成的双腿在地面拖出两道深痕。
林渊能感觉到，那些缠着他的混沌锁链正在松动——因果锚定不仅绑定了命运，更将蚀魇的力量反哺到他身上。
告诉我。林渊的手掌按在蚀魇胸口，混沌黑雾烫得他皮肤发红，风无痕和苏清璃在哪里？
蚀魇的猩红眼珠突然暴裂，黑雾中传来尖锐的嘶吼：母巢会碾碎你！
会碾碎所有......
话音未落，林渊掌心腾起金色火焰——那是九狱塔第二层的净世火。
蚀魇的身体开始崩解，露出里面蜷缩着的半具骸骨，颈骨上挂着块碎玉，刻着二字。
紫云的长枪落地。
她盯着那碎玉，又望向林渊泛红的眼眶，突然伸手按住他颤抖的手背：先疗伤。她的指尖还带着雷属性的暖意，你刚才......
林渊扯下自己的外袍裹住那骸骨，去更深处。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母巢要的是容器，那我就做个最锋利的容器。
黑雾再次翻涌，这次却主动让出一条路。
林渊抱着骸骨往前走，紫云握紧长枪跟在身后。
他们没注意到，蚀魇崩解的黑雾里，一颗极小的猩红眼珠正死死黏在林渊后颈，随着他的动作缓缓转动。
而在更深处的混沌母巢，无数根锁链突然剧烈震颤。
某个被层层黑雾包裹的王座上，一只覆盖着鳞片的手缓缓抬起，指尖划过镜面般的水幕——水幕里，林渊的身影正在逐渐清晰。
蚀魇的话音像淬了毒的冰锥，扎进林渊灵台。
他握在蚀魇胸口的手掌骤然收紧，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九狱塔是混沌母体的棋子？
这念头让他丹田的灵力都晃了晃，喉间泛起腥甜。
但下一刻，他想起矿洞里第一次触到塔纹时，那缕若有若无的清明；想起每次突破时，塔内古字总在关键处给他指引。
若这塔真如蚀魇所说，为何会在他最危急时护主？
你撒谎。林渊的声音像碎冰相撞，拇指重重压在蚀魇眉心的猩红眼珠上。
那眼珠表面立刻泛起蛛网般的裂纹，蚀魇的嘶吼陡然拔高，黑雾裹着他的身体疯狂挣扎，触须如钢鞭抽向林渊后心。
小心！紫云的长枪带着紫电破空而来，枪杆精准挑开最锋利的三根触须。
她发梢沾着黑雾凝结的冰晶，雷纹在臂弯流转成护罩，将林渊半护在身后：盟主，因果锚定已经持续三息，你的灵脉在渗血！
林渊这才察觉，左手腕的红绳不知何时已被染成暗紫——那是混沌之力顺着灵脉倒灌的痕迹。
他咬碎舌尖，剧痛让神智清明几分，右手快速结出九狱塔第七层的破禁印：退开！
紫云的雷盾应声炸裂，她旋身跃至十丈外，长枪在地面划出深沟稳住身形。
林渊的衣袍无风自动，识海里的九狱塔突然发出钟鸣般的震颤，第七层塔身浮现的二字化作金链，将他与蚀魇的命运线捆得更紧。
你以为能困死我？蚀魇的黑雾里渗出更多猩红眼珠，每颗都盯着林渊心口的红绳，等母巢的锁链贯穿你的灵海，你连求死都——
闭嘴！林渊暴喝，左手猛地攥住那些纠缠的命运线。
银线在掌心燃烧，灼得皮肤冒烟，却让他看清了蚀魇命运光团里的破绽——那光团表面缠着无数细如发丝的黑链，链尾通通指向裂隙深处的某个黑点。
原来你只是母巢的提线木偶。林渊眼底闪过寒芒，因果绑定，反向牵引！
九狱塔第七层突然迸发出刺目金光，蚀魇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扯向林渊。
他的黑雾触须疯狂拍打地面，却在金芒中化作青烟。
林渊趁机扣住蚀魇后颈，将净世火顺着指尖渡入其体内：现在，告诉我风无痕的位置！
哈...哈哈哈哈！蚀魇的半透明身体开始崩解，露出里面更多蜷缩的骸骨，就算你知道又如何？
母巢的吞噬早从百年前就开始了——你在灵界救的反抗军，你在仙域结的道侣，甚至你以为的九狱塔...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如指甲刮玻璃，都是养料！
林渊的瞳孔骤缩。
他想起风无痕最后传讯时，镇魔剑上的黑血；想起苏清璃被带走前在他手心写的二字——原来她早察觉自己是饵，却仍选择踏入陷阱。
够了。林渊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我要的是答案。
蚀魇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眉心最后一颗猩红眼珠突然暴裂，黑雾中滚出半块碎玉，正是林渊在骸骨颈间看到的残片。你要的人...在母巢最深处的...血池。他的声音越来越弱，但你到不了那里...你的塔...会先...
话音未落，林渊果断捏碎两人之间的因果线。
识海传来撕裂般的痛意，他踉跄后退两步，被紫云及时扶住。
九狱塔第八层的封印在剧痛中自动解开，一道青色流光从塔内涌出，顺着经脉冲刷他体内的混沌之力——那是因果剥离的力量。
咳...林渊抹去嘴角血迹，抬眼正看见蚀魇被青色流光逼得不断后退。
黑雾如退潮般翻涌，露出后方更幽深的裂隙。
那里悬浮着无数半透明的茧，每个茧里都蜷缩着熟悉的身影：反抗军的破晓、魔域的大魔尊、甚至还有他在仙域结识的小乞丐。
这些是...紫云的声音发颤，长枪上的雷纹几乎要熄灭。
被混沌母体囚禁的修士。林渊的声音沉得像铅块。
他望着最近的茧，里面的小乞丐正睁着空洞的眼睛，嘴角扯出与蚀魇如出一辙的笑。
九狱塔在识海再次震颤，第八层的因果剥离竟自发运转起来，将那些茧上的黑链震得松动。
盟主！紫云突然拽住他的衣袖，指向蚀魇的方向。
那团黑雾虽已退到裂隙边缘，却仍在凝聚人形。
蚀魇的声音混着无数人的尖叫，从四面八方涌来：游戏...才刚开始...母巢会碾碎你的塔...碾碎你的道...
话音未落，九狱塔第八层的青光突然暴涨。
林渊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塔底升起，像沉睡的古兽睁开了眼。
他的指尖不受控制地按在眉心，塔纹在皮肤下若隐若现，而蚀魇的身体在青光中碎成齑粉，只余最后一句呢喃消散在风里：...你的道侣...也在等你...
裂隙突然安静下来。
腐臭的黑雾退到两侧，露出上方垂落的混沌锁链，每根锁链上都挂着滴血的残剑。
林渊低头看向掌心的镇魔碎玉，又望向那些悬浮的茧——苏清璃的冰蚕玉还在红绳上发烫，他能感觉到，其中一缕微弱的灵识正在跳动。
去血池。林渊将碎玉收进储物袋，反手握住紫云的手腕。
他的掌心还残留着九狱塔的热度，现在。
紫云张了张嘴，最终只点了点头。
她的长枪重新凝起紫电，雷纹在两人身周织成光罩。
林渊望着裂隙深处翻涌的黑潮，能清晰感觉到体内的九狱塔在震颤——第八层的因果剥离仍在运转，像有什么在塔壁上抓挠，要破茧而出。
他摸了摸心口的红绳，冰蚕玉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
苏清璃的灵识还在，风无痕的镇魔剑碎片还在，这就够了。
不管塔是什么。林渊对着裂隙深处轻声说，我要的，从来不是当什么容器。
九狱塔在识海发出轰鸣，第八层的塔门突然裂开一道缝隙。
林渊脚步一顿，只觉有冰凉的信息流涌入脑海——那是关于因果剥离更深层的用法，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属于他的记忆。
裂隙深处，某个被黑雾包裹的王座上，覆盖鳞片的手突然收紧。
水幕里林渊的身影正越走越近，而他心口的九狱塔，正绽放出比混沌更耀眼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