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小径尽头时,夕阳正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
是林御。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仿佛带着千钧重负。那身惯穿的劲装早已被暗沉的血迹浸透,凝固成一种令人心悸的紫黑色,紧紧贴在他精壮的身躯上。横刀被他反手拖着,刀锋与地面摩擦,发出沙哑的轻响,刀身上布满了细密的缺口和未曾擦拭干净的血污。他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嘴唇干裂,眼底布满了血丝,但那双眸子,在看到站在院门口的我时,却骤然亮起,如同灰烬中重新燃起的火星。
他的目光急切地在我身上扫过,确认我虽然脸色苍白,气息不稳,但至少完好地站着,那紧绷的下颌线才几不可查地松弛了一分。
紧接着,另一道身影如同融入暮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林御身侧不远处。
是威尔。
他依旧维持着吸血鬼贵族般的优雅姿态,但那身剪裁合体的黑色礼服上,也留下了几处不易察觉的破损与污迹。他冰蓝色的眼眸不像林御那般外露情绪,只是静静地、深深地凝视着我,仿佛在确认每一个细节。他的脸色比平日更加苍白,周身那冷冽的气息中也夹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虚弱感,显然也经历了苦战。
看到他们两人虽然狼狈不堪,身上带着或明显或隐晦的伤痕,但终究还是活着回来了,一直悬在我喉咙口的那股气,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慢慢松开了一样,终于缓缓地吐了出来。
这几日来,我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神经紧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弓弦。而现在,这根弦突然松弛下来,让我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我眼前旋转起来。
然而,这种松懈的感觉仅仅持续了一瞬间。
当我更加仔细地观察林御时,我看到他衣袍上那些深可见骨的撕裂伤,每一道伤口都在向外渗着鲜血,仿佛在诉说着他所经历的痛苦和磨难。而当他反手拖刀时,我注意到他那微微颤抖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这显示出他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再看威尔,尽管他极力掩饰,但我仍然能够感受到他那刻意收敛却依旧无法完全掩盖的血气亏损和魂力波动。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显然是受了重伤。
一股无名之火,夹杂着后怕、愤怒以及一种连我自己都未曾深究的、近乎蛮横的占有欲,如火山一般猛地从我的心底喷涌而出!
我毫不犹豫地推开了试图搀扶我的双花叔,一步一步地朝着他们走去。我的脚步因为伤势未愈而显得有些虚浮,但我的眼神却异常锐利,如同两把刀子一样,死死地钉在他们两人身上,仿佛要将他们看穿。
林御站在原地,眼神紧盯着我逐渐靠近的身影,嘴唇微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他的眉头微皱,流露出一丝焦虑和不安,也许是想解释刚刚发生的事情,又或者是担心我的伤势。
然而,我并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我缓缓地停下脚步,与他们保持着几步的距离,目光如炬,先落在林御身上,然后慢慢地转向威尔。我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蕴含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那是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残忍的冰冷与强势。
这股力量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砸落在寂静的暮色之中,让人不禁为之一颤。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为我的话语而凝固了,时间也在这一刻仿佛停止了流动。
你们………是我的…
这句话如同惊雷,让林御和威尔同时怔住。林御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威尔冰蓝色的眼眸微微眯起。
我无视他们的反应,继续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执念:
“我没让你死,你就不能死。”
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御的目光紧紧地落在我的身上,仿佛要透过我那因伤势和怒火而变得异常苍白的面容,看到我内心深处的每一丝情绪波动。他的眼睛眨也不眨,似乎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而在他的注视下,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愈发剧烈。
我看到他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吞咽什么,又像是在努力克制着某种情感的涌动。而他那向来清澈坚定的眼眸,此刻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冲击着,原本的冷静逐渐被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而滚烫的暗流。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无比郑重的方式,重重地点了一下头。那一下点头,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迟疑,仿佛他早已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而他的眼神,更是像在诉说着一个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承诺:好,我的命是你的,你不收,我不走。
与林御不同,威尔的反应则显得更为内敛和含蓄。他微微偏过头,避开了我的视线,然而我还是捕捉到了他那优雅的唇角不易察觉地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那弧度很轻,轻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我却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情绪——那并不是嘲讽,而是一种被如此霸道宣告后的奇异满足感。
当威尔再次转过头看向我时,他那冰蓝色的眼眸如同深邃的夜空一般,让人难以窥视其中的真实想法。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缓缓地回应道:“如您所愿,my Love。”
没有质疑,没有反驳。
有的只是全然的接受与认同。
这句蛮横不讲理的话,与其说是命令,不如说是我在经历生死危机、在漫长等待中备受煎熬后,一种恐惧与占有欲交织下的本能宣泄。我害怕失去,无法承受他们任何一个倒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所以,我用最直接、最霸道的方式,将他们的生命与我的意志捆绑在一起。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最后一丝余晖勾勒出我们三人立在废墟前的剪影。
我看着他们,他们也看着我。
这一刻,无需更多言语。
他们是我的剑,我的盾,是我在这冰冷世间绝不容有失的……所有物。
而守护所有物,需要力量。
我转过身,不再看他们,朝着屋内走去。
“双花叔,准备药浴和伤药。”
“苏皖,阵法维持到最大。”
我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
我必须尽快恢复,变得更强。
强到足以确保,我所宣告的这句话,永远不会成为一句空谈。
强到足以,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护住我的所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