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冷得刺骨,仿佛从坟墓深处伸出来的一般。
凌惊鸿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一滚,短刀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寒光。她听见“嘶”的一声轻响,像是刀尖擦过了衣料,紧接着对面传来一声闷哼——虽未命中要害,但总算将对方逼退了一步。
她背紧贴着石壁,屏住呼吸,手中攥着火折子,却不敢轻易点燃。就在方才那一瞬间,她清晰地感受到那只手触到她皮肤时,指尖微微抽动,全然不似活人的动作,反倒像……被人操控的傀儡。
上方三步远的地方,传来一丝极细微的布料摩擦声。
她忽然轻咳了一声。
声音不大,可在这死一般寂静得可怕的地道里,却如同往平静的水中投下一颗小石子,涟漪层层荡开。果然,那黑影微微一动,向左挪了半步,似乎想绕过她的藏身之处。
时机就是现在!
凌惊鸿手腕一抖,一枚铜钱疾射而出,“叮”地撞上对面的石壁,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就在那一瞬间,她迅速擦亮火折子!
火光乍现。
她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
黑巾蒙面,身穿禁军铠甲,腰间挂的却是北狄人才用的弯刀。那人瞳孔骤缩,反应极快,立刻扑身而上,刀锋直取她的咽喉!
她矮身急速闪避,反手一刀格挡。“当!”兵器相撞,火星四溅。这地方太过狭窄,难以腾挪闪避,对方力道又猛,一刀接一刀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第三刀劈落时,她忽然想起了曾在边关见过的北狄死士——他们惯用三连斩:第一刀虚晃,第二刀逼退,第三刀才是杀招。
她故意被前两刀逼得后退,待第三刀斩下时,猛然侧身钻入对方怀中,短刀顺着肋下的缝隙狠狠刺入半寸!
那人的身体一僵。
她立刻抽刀后跃。只见那人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嘴角溢出黑色的血沫——他咬破了毒囊!毒雾瞬间弥漫开来。凌惊鸿屏息凝神,迅速退至风口的高处,直到确认对方彻底不动了,才敢靠近。
尸体尚有余温。
她蹲下身,在其怀中摸出一块铜牌。巴掌大小,青铜所铸,正面为螺旋纹路,背面刻着一个细小的“七”字。与地上地砖上的标记如出一辙,只是多了个编号。
这不是普通的暗探。
而是守门人之一。
她盯着铜牌,心头一沉:既然有“七”,那便还有“一”至“六”。这条地道,远不止一道关卡。
火折子已燃至尾端。
她吹灭火苗,塞回袖中,仅留一丝微光照亮前方。石门近在咫尺,两侧有凹槽,显然是用来开启机关的。她伸手探去,发现内壁有明显的刮痕——有人已强行打开过这扇门。
双印锁本需两人同时按压才能解开。
可如今,门缝已然裂开一道细缝。
她并未贸然进入,而是解下腰间的细绳,绑上一枚铜钱,轻轻垂至门前的地面。铜钱悬于半空,纹丝不动,说明下方无压力机关。
安全了?
不对。
她蓦然想起曾读过的《机关残卷》中提及的“伪安阵”——表面看似无碍,唯有踏空才会触发机关。真正的陷阱,不在脚下,而在头顶之上!
她后退两步,拾起一块碎石,朝门缝正上方掷去。
“咔。”
一声轻响,石门上方横梁微震,几根细如发丝的银针自暗格激射而出,“嗖嗖”钉入对面的石墙上。
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滑落下来。
若她方才直接踏入,此刻早已全身麻痹,动弹不得。
真相已然明了:这扇门之后,才是真正不可涉足之地。
她取出随身携带的龟甲碎片,贴于墙上。裂纹与凿痕交错,恰好对应北斗七星的位置。其中最长一道,正指向西北角的第三颗星。
“天权。”她低声念出这个名字。
古籍有载,天权乃引路之星。她顺着裂纹方向望去,发现地上七块地砖颜色更深,排列竟与北斗七星完全一致!
她从怀中取出七枚铜钱,逐一置于每块砖上,随后缓缓移走最南边的那一枚。
毫无动静。
再移走东侧第二枚。
依旧寂静无声。
当她抬起第三枚铜钱时,整条通道骤然响起一阵低沉的嗡鸣,仿佛某种机关开始运转。
她立刻停手。
声音戛然而止。
原来并非顺序之误,而是重量变化所致。
她改用更轻的铁屑替代铜钱,反复调整位置。第五次尝试时,终于听到“咔哒”一声轻响,石门缓缓向内滑开。
一股腥风扑面而来。
比先前更加浓烈,混杂着腐草与陈年香灰的气息。通道尽头透出幽幽的蓝光,宛如鬼火一般,却又稳定不灭。
她一步步前行,脚下忽感柔软。
低头一看,竟是一截断指,指甲发紫,切口齐整,似被利器瞬间斩断。旁边半张焦纸残片,勉强可辨几个字:“……不得入内……违者……魂祭……”
她没有停下。
拐过两个弯,前方出现一面石墙。她细细摸索一圈,在右下角触到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小凸起。轻轻一按,石墙无声滑开。
密室显露在眼前。
圆形的空间,四周摆满了黑色的皮卷,架上陈列着青铜铃、骨笛,还有数尊形似人偶的木雕。正中央供奉一尊狼首人身雕像,双眼以红玉镶嵌,在昏暗中泛着诡异的光芒,仿佛始终注视着她。
她缓步靠近,目光落在案台一本摊开的册子上。
封面为北狄文字,下方一行小字译文:“控魂之术,始于心隙。”
她伸手欲取。
指尖刚触及书页,整个密室猛然一震!
灰尘自天花板簌簌落下来了。
她抬头望去,只见顶部遍布细密的裂缝,像似因长期封闭而导致的结构松动。而震动之源,并非来自外界,更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某种节奏。
她迅速环顾四周,寻找出口或隐秘通道。
眼角余光忽然扫到角落一只矮柜,柜门虚掩,露出一角布料——深青色,绣着宫中太监常用的云纹。
她走过去拉开柜门。
里面叠着一件太监服饰,袖口沾有干涸的血迹。衣物下压着一本薄册,封面空白。翻开第一页,仅有三个字:
“已入京。”
字迹……竟与她在魏渊书房所见那封残信如出一辙。
她呼吸急促,心跳如鼓。
主上已经进京了。
他不仅来了,还来过此处。
而且,穿的是太监的衣服。
难道宫中早有北狄要员潜伏?甚至可能已蛰伏多年?
她紧紧攥住那本册子,准备离开。
就在此时,脚下再度传来剧烈的震动。
这一次更加猛烈。
石墙发出痛苦的呻吟,一块巨石自头顶轰然坠下,正砸在狼首像前,将案台劈成了两半。火把摇晃了几下,就熄灭了。
她急忙点燃火折子,借着最后一点微光寻找出路。
密室另一侧有一扇暗门,比入口窄许多,门把手上挂着一把铜锁,锁身刻有螺旋纹与数字“三”。
她试着推了推,纹丝不动。
头顶不断掉落碎石,灰尘呛得她喉咙发痒。不能再等了。
她拔出短刀,开始撬锁。
第一下,刀尖插入锁孔时,感觉内部似有异物卡住,她用力扭转,却毫无反应。第二下,调整角度再试,刀尖却沿锁孔边缘打滑,险些脱手。她深吸一口气,凝神静气,第三下,稳稳将刀尖探入关键位置,用力一撬,铜锁“啪”地崩开!
门开了。
冷风灌入,夹杂着泥土与铁锈的气息。通道斜向下延伸,更深,也更窄。
她回头望了一眼狼首像。
那双红玉眼睛,在火光明灭之间,仿佛……眨了一下。
她转身冲入暗门。
身后传来轰然巨响,整条地道开始塌陷!
碎石不断砸落,她拼尽全力向前奔逃,火折子在风中忽明忽灭。转过一个弯,地面突然塌陷半尺,她踉跄一步,险些跌入裂缝。
就在这时,前方黑暗中传来一声极轻的咳嗽。
不是回音。
是真人。
她猛然刹住脚步,短刀横于胸前。
火光勉强照亮三步之内。
一人立于前方,身着深青色的太监服,背对着她,一动不动。
“你不该来的。”那人声音沙哑,“东西,你是带不走的。”
她一时语塞。
因为那人缓缓转身之际,脸上所戴的面具——
竟与她昨夜梦中所见的那个,分毫不差。